第214章 惊弓之鸟
6雅间之内,血腥气扑面而来,与淡淡的檀香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名万蛊门长老的头颅滚落在地,双目圆睁,临死前的惊骇与不解被永远定格。他身后的几名弟子瘫软如泥,身下流淌出腥臊的液体,已然吓破了胆。
沈渊端坐席上,仿佛对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视若无睹。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具无头尸体一眼,只是提起酒壶,为自己面前那只白玉杯重新斟满了酒,动作从容不迫,优雅依旧。
整个杀戮过程,他未曾起身。
阿月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强行压下因伤势和惊骇而翻腾的气血。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慌乱。南疆残酷的生存法则早已教会了她,在绝对的强者面前,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是催命的毒药。
她的手,死死地按在胸口衣襟之内,感受着那颗“巫神之心”传来的温热,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最后的尊严。
她的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那个白衣男人。
恐惧是必然的。但比恐惧更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与审视。
眼前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他的强大,并非万蛊门那种张扬跋扈、邪气凛然的强大。而是一种内敛的、漠然的,仿佛视万物为刍狗的,更高层次的恐怖。他杀人,就如同人走路会踩死蚂蚁一般,自然而然,甚至不会在他的心湖中激起半点涟漪。
这种人,比那些将“恶”写在脸上的邪魔,要危险一万倍。
“你是谁?”
阿月娜率先开口,声音因伤势而略带沙哑,但语气却异常冷静。她必须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沈渊将目光从酒杯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身上,眼神中古井无波,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的器物。
“一个路过的人呗。”他淡淡地说道。
这个回答,等于什么都没说。
阿月娜心中一沉,她知道,对方根本不屑于与她交流。她深吸一口气,再次问道:“你想要什么?巫神之心吗?”
她直接摊牌,这是她唯一的筹码。如果对方的目的也是这个,那么她至少可以死个明白。
“巫神之心?”沈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名字。不过我对它没兴趣。”
没兴趣?
阿月娜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三个字,比对方直接承认想要夺宝,还要让她感到心惊肉跳。
一个连“巫神之心”这种足以在南疆掀起腥风血雨的至宝都看不上眼的人,他的图谋,究竟该有多大?
一瞬间,阿月t娜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她甚至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来自传说中的“中州”?又或者是某个隐世不出的古老宗门的传人?
无论如何,他都绝不是自己能够揣测,更不是自己能够抗衡的存在。
“那你为何要出手?”阿月娜的声音更加干涩,她感觉自己的每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他们,太吵了。”
沈渊给出了一个,让阿月娜,几乎要吐血的答案。
他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仿佛刚刚那番对话,不过是饭后无聊的消遣。
“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沈渊放下酒杯,目光再次变得淡漠,“现在,你可以走了。”
“走?”
阿月娜愣住了,她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死死地盯着沈渊,试图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与算计。
但她失败了。
那双眼睛里,只有平静以及,一种让她感到无比屈辱的漠视。
就仿佛,她和她怀中的部落至宝,真的就只是路边的两块石头,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出自这样一个,杀人如碾蚁的男人之手。
这一定是个陷阱!
或许他想放长线钓大鱼?又或者,他想看看自己逃跑的狼狈模样,以此为乐?
“怎么,不想走?”沈渊的眉梢微微一挑,一股若有若无的压力,开始在空气中弥漫,“还是说,你想留下来,替他们收尸?”
那股压力,虽然轻微,却让阿月娜瞬间感到,如坠冰窟!
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犹豫一息,眼前这个男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连同地上那些万蛊门的余孽,一同清理干净。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一切的猜忌。
阿月娜银牙紧咬,深深地看了沈渊一眼,似乎要将这张脸,永远地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今日之恩,无论前辈是何目的,阿月娜记下了。”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强忍着身上的剧痛,转身便走。她的脚步,虽然踉跄,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在看着她。
直到阿月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侍立在一旁的夜一,才终于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与担忧。
“公子,就这么放她走了?此女心性坚韧,戒心极重,今日见了您的手段,他日,恐怕会成为一个不小的麻烦。”
“麻烦?”
沈渊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夜一,你的格局,还是小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了百越城外,那莽莽的南疆群山。
看着阿月娜踉踉跄跄,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一直侍立在沈渊身后,未曾言语的夜一,终于上前一步。她那秋水般清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凝重与不解。
“公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此女看到了您的手段,放任其离去,恐成后患。”
在夜一的认知里,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是行事的第一准则。任何可能暴露公子行踪,或是带来潜在麻烦的活口,都应该被第一时间抹除。
沈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越过了百越城那喧嚣的街道,投向了远处,那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梁般,隐没在云雾之中的南疆群山。
他没有去看阿月娜逃离的方向,他的视野,是整片南疆。
“夜一。”他忽然开口,声音淡漠如水,“你下过棋吗?”
夜一微微一怔,不明白公子为何会在此刻,问出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她恭敬地垂首道:“属下愚钝,只知搏杀之术。”
“搏杀,是争一子之得失。”沈渊的目光,依旧凝视着远方的群山,仿佛那片莽荒之地,就是一方巨大的棋盘,“而棋局,要的是全盘之势。”
他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平静地落在夜一的身上。
“斩草除根,是最简单的做法,也是最无趣的。”
“一颗有用的棋子,若是落在对的位置,能盘活整片疆域。”
夜一的心,猛地一跳!
她不是愚笨之人,瞬间便领悟了沈渊话语之中,那冰山之下的恐怖含义!
棋子……
盘活整片疆域……
公子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这个仓皇逃窜的南疆少女!也不是她身上那件所谓的“巫神之心”!
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落在了整个南疆!
夜一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她看着眼前这个,白衣胜雪,神情淡漠的男人,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与敬畏,疯狂上涌!
她终于明白了。
阿月娜,不是一个需要被抹除的“后患”。
她是一个被公子,亲手投入棋盘的诱饵!
公子放她走,不是仁慈,更不是疏忽!
想通了这一切,夜一缓缓地,单膝跪地,将头,深深地埋下。
她那清冷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颤栗与臣服。
“属下……明白了。”
沈渊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重新转过身,望向窗外。
此刻南疆的天空之上,风云渐起,乌云开始从远方的天际线,缓缓汇聚。
一场席卷整个南疆的风暴,即将在他这位,幕后推手的拨弄之下拉开序幕。
沈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轻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只是一声叹息,却带着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