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金家的规矩
金燕西快步下楼,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的窘迫甩在身后。一楼的饭厅里,金太太和金梅丽正安安静静地用着早餐。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餐桌照得亮堂堂,银质餐具在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光,一如金太太此刻的眼神。
“妈,八妹。”金燕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轻松自在。
金太太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用银匙搅动着碗里的燕窝粥,不紧不慢地说道:“坐吧。”
“妈,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秀珠还在楼上喂孩子,我端上去给她。”金燕西说着,就想绕过餐桌去取食盒。
“嗯。”金太太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她放下汤匙,用餐巾轻轻点了点嘴角,这才缓缓开口,目光如炬地锁定金燕西:“她行动不便,你端上去是应该的。不过,老七呀,你昨晚怎么能待在小怜房间里一整夜不出来呢?你可是有妻子有孩子的,不能这么乱来,你明白吗?”
这番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金燕西心中激起千层浪。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愣在原地,半晌才讪讪地开口:“妈,您……您知道了呀。”
“我要不是一早就压下去,让下人们谁也不准乱嚼舌根,你和小怜那点事,现在恐怕整个金公馆都传遍了!”金太太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与威严。“你当这金家是什么地方?是让你由着性子胡来的地方吗?”
金燕西心里其实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甚至还有一丝炫耀的冲动。但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知道此刻绝不能顶撞。他立刻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试图为自己辩解:“妈,您听我说,这事儿是秀珠同意的。”
“那是秀珠大度!”金太太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你倒好,还真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了!你呀,怎么不跟你爸学点好的,偏偏就学他这点花心的本事!”
她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在平复情绪,也像是在给金燕西思考的时间。饭厅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有金梅丽小口吃饭的细微声响。
“现在木已成舟,我也不多说什么了。”金太太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但内容却更加冷酷,“不过,老七,你得听清楚了。小怜如果想名正言顺地成为你的妾室,必须先怀上孩子。怀不上,她就永远都只是个丫鬟,别想跨进我们金家的门。”
金燕西愣住了,他没想到母亲会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他下意识地反驳:“妈,这对小怜不公平。她……”
“公平?”金太太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对“公平”这个词的嘲讽,“她一个丫鬟,出身低贱,我肯给她一个做我儿媳的机会,已经是天大的开恩了!你跟她谈公平?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这是规矩,是金家的规矩!”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敲在金燕西心上:“你听好了,如果你不同意这个条件,那就算她日后怀了孩子,甚至生下了孩子,她的身份也依然是个丫鬟。孩子可以认祖归宗,但她,永远不行。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熄了金燕西心中最后一丝浪漫的幻想。他终于明白,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个人的情感是何等渺小。母亲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达命令。他所谓的“爱情”,在家族的规矩和阶级的鸿沟面前,一文不值。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最终,所有的挣扎和不甘都化为了无声的屈服。他垂下眼帘,低声应道:“好吧,妈,我同意。”
说完,他不敢再看母亲的眼睛,转身机械地端起早已备好的食盒,脚步沉重地向楼上走去。
来到白秀珠的房间后,金燕西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开,精致的瓷碟里盛着温热的粥点和几样清淡的小菜,氤氲的热气在清晨的阳光里升腾。然而,他的动作却有些机械,脸上的阴郁怎么也藏不住。
白秀珠早已将最小的儿子安顿好在摇篮里,此刻正坐在桌边,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金燕西的异样。她拿起筷子,却并未动口,只是用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望着他,语气故作关切:“燕西,是因为我刚才说话的态度太冲,让你不高兴了?”
她的声音很柔,像羽毛一样拂过,却让金燕西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立刻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不是的,秀珠,你说什么呢。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往心里去的。就是刚才下楼,跟妈拌了两句嘴,小事,不值一提。”
“什么事呀,你跟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白秀珠追问道,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仿佛在欣赏他极力掩饰的狼狈。
金燕西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更不想在白秀珠面前暴露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含糊地应付道:“真的没什么,你快吃饭吧,凉了就不好了。我得去警察局上班了,要迟到了。”说着,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像是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燕西,你不吃点再走吗?”白秀珠在他身后问道。
“我到局里再吃就行,你快趁热吃吧,身体要紧。”金燕西头也不回地应道,脚步更快了。
“好。”白秀珠轻轻应了一声,目送着他仓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直到听不到下楼的脚步声,她脸上的关切才慢慢褪去,换上了一抹冰冷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房间重归寂静,只剩下摇篮里婴儿均匀的呼吸声。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犹豫的敲门声。
“进来。”白秀珠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静。
门被推开一条缝,小怜低着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探进半个身子。她换上了那件粗布旗袍,脸色依旧苍白,走路时腿脚的僵硬也未能完全掩饰。
白秀珠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温柔得近乎虚假:“小怜,你还没吃饭吧?快过来,一起吃吧。”
小怜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她连连摆手,声音细若蚊呐:“这……这不好吧,您是主子,我是丫鬟,我怎么敢跟您同桌吃饭,这不合规矩的。”
“还自称丫鬟呢?”白秀珠轻笑出声,那笑声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在小怜最敏感的神经上,“过段时间,你可就是这金府的女主人之一了。还分什么主子丫鬟?快坐过来吧。”
她顿了顿,目光在小怜微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上停留了片刻,又添了一句,语气更加暧昧:“昨晚你服侍燕西那么久,肯定累坏了,得多吃点补补身子。”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小怜脸上。她只觉得脸颊滚烫,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白秀珠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揭开她昨夜的伤疤,再撒上盐。她知道,这“邀请”不是恩赐,而是一场公开的羞辱。
可是,她无法拒绝。在白秀珠这“正室”的威严和“大度”面前,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她只能僵硬地、极不情愿地挪到桌子前,如坐针毡地坐下。
桌上饭菜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让她一阵反胃。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粥,味同嚼蜡,每一秒都是煎熬。而白秀珠则气定神闲地吃着,偶尔还会夹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那姿态,宛如一个主人在施舍给可怜的宠物。
一顿饭吃得无比漫长。终于,白秀珠放下了筷子。小怜如蒙大赦,立刻站起来,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