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八章 扎根云州

第九百七十八章 扎根云州

紫檀木大案后,新任云州都督皇甫瑞端坐如山。

他身着玄黑常服,摒弃了沈达时代的浮华,唯有指间一枚墨玉扳指流转着幽光,彰显不凡。

案头不再是诗酒唱和的文卷,而是堆积如山的户籍、田亩鱼鳞册、矿脉图志,以及一份份墨迹未干的官吏任免名录。

朱红的笔迹在上面划动,每一次落笔,都意味着一个旧有位置的更迭,一个心腹的名字被嵌入云州权力网络的节点。

一名披着“玄甲”的亲军校尉大步踏入,甲叶铿锵,单膝触地:“禀都督!余大将军所部已悉数拔营,押解沈达及一应旧燕将佐,启程返京。云州境内,再无朝廷直辖主力!”

“嗯。”皇甫瑞眼皮未抬,只从鼻腔应了一声,专注仍在手中的名录上。

余乐的离开,带走了朝廷的直接威慑,也清空了沈达留下的碍眼“遗产”,这正是他皇甫瑞彻底掌控局面的最佳时机。

他要的不是虚名,而是从州郡到县邑,从官衙到军营,每一处都牢牢握在自己人手中的绝对掌控!

皇甫瑞的笔锋微微一顿,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这是他抵达云州后最为关键的一步棋!

那些本该在铜矿深处耗尽残生的降卒,皇甫瑞却赦免了他们,给予粮饷,授予兵刃,将他们纳入自己一手打造的“汉水军”体系,再以严苛军法和清晰的前途加以约束。

短短数日,汉水军便膨胀为一个拥有十万之众、兵强马壮的庞大军团!这十万双握刀的手,便是他皇甫瑞在这片土地上说话最有分量的底气!

他深知,兵权,即是稳固一切的基石。

“善。”皇甫瑞终于抬起头,目光锐利如电,“传令各营都尉:粮秣军械,本督自会筹办充足!然军纪,乃铁律!有令必行,有禁必止!晓瑜士卒:既入汉水军,皆为袍泽,云州即为尔等安身立命之所!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若有冥顽不灵、心怀异志、或趁机滋扰地方者……军法无情!”

皇甫瑞放下名录,视线转向悬挂于侧的巨大云州铜矿分布图。那纵横交错的矿脉线条,在他眼中如同搏动的命脉。

“铜矿开采,乃云州命脉,亦是养军安民之根本。”他手指轻点图卷,语气不容置喙,“前朝所置矿监、税吏,即刻全部撤换!一个不留!着精明干练、深谙矿务之员接掌。严令新任矿监:产量,只可增,不可减!所出铜锭,七成入库,上缴朝廷。” 他顿了顿,眼神幽深,“其余三成……按损耗处置。”

“另,”皇甫瑞的目光扫过堂下,带着无形的压力,“通传各郡县新任守令、都尉。本督不听虚言,唯观实效!限期三月:户籍须清、赋税须实、道路须通、宵小须绝!本督要云州政令畅通,民生安定,百业有序!”

“遵命!”校尉朗声领命,躬身退出。

大堂归于寂静,唯有窗外吹来的风,带着云州山林特有的草木气息和隐约的铜矿腥气。皇甫瑞缓缓起身,踱步至那幅巨大的铜矿图前,负手凝望。

余乐的凯旋旌旗已远,皇帝的视线被重重关山阻隔。

“皇上,老子既然被贬这十万大山之地来替你镇守边陲,你便不要怪我扎根至此!”他喃喃自语道。

他要将这山高水远的云州,打造成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透,深深烙下他皇甫瑞印记的铁桶江山!

……

孟桂岭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是眉宇间那一道道深刻如刀凿的皱纹,此刻紧紧拧在一起,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

窗外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映亮了他鬓角新添的几缕霜白,也照亮了他眼中化不开的忧虑。

“老耿,”孟桂岭猛地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乌云,“你看看……这才几天?”

他粗糙的手指重重敲在桌案上,那里摊放着几份刚刚送来的公文副本:一份是云州七郡三十二县主要官吏的撤换令,新上任的名字清一色带着北疆邺城或皇甫氏私邸的烙印;一份是汉水军最新整编名册,那触目惊心的“十万”字样,墨迹似乎还未干透;还有一份,是关于铜矿监、税吏全员更换及开采新规的邸报。

站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心腹副将耿忠,一个同样满脸风霜、沉默寡言的老兵。

耿忠看着那堆公文,黝黑的脸上肌肉绷紧,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大人,都

督……手腕确实雷霆。清洗官吏,是断了旧燕的根须。赦免降卒,编入汉水军……兵权在握。”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还有那铜矿……都督的心腹,已经像钉子一样扎进了每一个矿洞,连运矿的骡马走哪条路,都得按新划的道走。”

“雷霆?”孟桂岭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带着苦涩,“这哪里是雷霆手段?这分明……分明是在铸墙!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从上至下,从军到民,再到那流着血的铜脉!这堵墙里,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声音——皇甫都督的声音!”

他痛苦地闭上眼,“这哪里像个戍边重镇?云州……分明是一个只姓皇甫的国中之国!”

耿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大人!慎言!”

孟桂岭睁开眼,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忧惧:“慎言?老耿,你我都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朝廷为何派都督来?还不是觉得他降将出身,在北疆又素有威名,能稳住这刚平定的云州?可如今……这局面,像只是‘稳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