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春靥空酒瓶

第656章 她一定会回来

马车停在宅院门前,谢凌掀帘落车,抬眼便见一方素雅的院落,门口洁净,该是常有人打理。

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谢凌过去了。到了那,便见门口有一个老奴在守着,见他们过来说是客人拜访。

那老奴却摇了摇头,佝偻着身子,“实在对不住,我家主子早就不在京城了,这宅子也有些日子没住人了。主人临走前特意吩咐过,房子平时不让人随意进出,还请几位移步吧,莫要让老奴为难。”

谢凌没说话,目光依旧落在那扇朱漆门上,外侧钉着铜制的门钉。

老奴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大人气度不凡,俊雅的脸却很是冷肃煞人,那老奴心里畏惧,却也没再驱赶。

谢凌不说话,苍山心领神会,很快他身后便出来了一群官兵,接着便以查案之名,强行撞开了这扇门。

“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结果领头的官兵却却猛地沉下脸,拿出了衙门令牌,“这位是户部右侍郎谢凌谢大人!今日特来此捉拿与案相关的可疑犯人,眈误了公务,你担待得起吗?”

见是堂官,老奴哪里还敢阻拦,早就抖如糠筛。

转头的时候,便见那位大人已经踏入了大门。官兵们紧随其后,手持腰刀。

谢凌缓步踏入,皂靴落在青石板上,便见庭院种了许多桂树,等到花开时,花瓣便会在石板缝里积上薄薄一层。而池塘荷花尖尖,大半都已盛开,廊下摆着一张旧竹椅。

谢凌站在安静的院落里,他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他明明知道她不会出现在这里,她现在不知跑到了哪个地方。

官兵原本要带人搜查各屋,却被苍山给制止住。

这里本就是表姑娘的私宅,只能让他们这些官兵进来院落,而表姑娘的那些屋子又怎能让他们随随便便地进去?

谢凌又缓步往里走,目光扫过院内的每一处。

他去每间屋子的时候,都无人打扰。

安静的宅院里,只听见“吱呀”开门的声音。

谢凌每间屋子都看得很仔细,看得出来,这里的陈设都是经过精心布置的,那些家具一看便是根据主人的眼光置办的。

谢凌又来到了主人的那间闺房,没有让人跟着。

进来之后,便见窗明几净,陈设典雅,墙上挂着一幅前朝的古画,一张雕花木床,床头放着个绣着兰花的水青色绣枕。比奇中闻旺 耕辛嶵快

谢凌又打开了靠墙的衣柜,便见里面挂着几件素雅的浅色衣裙,浆洗得平整,绣样和颜色都是阮凝玉往日在谢府常穿的款色。

空气里还漂浮着一缕极淡的胭脂香。

谢凌能想象到,阮凝玉离开谢家之后,先是在这里居住了几日,这才启程离开的。

眼前仿佛出现了她在这里生活过的画面。

谢凌的指尖轻轻拂过床沿,触感微凉,最后手撑在了房中一梨花木椅扶手,手指弓着,身子再渐渐地塌陷了下去。

他坐了很久,许是不甘心夹杂着恨意,他又去拉开她屋中的所有抽屉,他四处翻找着,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结果只找到一些她遗落在这里的首饰,有她遗落的一对玛瑙耳坠,青金石金璎珞,金蝶舞步摇还有一盒她只用了一点的胭脂,刚拆封没多久,是玫瑰味的,许是走得太匆忙,便忘记带了。

她竟连一句音信都没有给他留下。

就这么走了。

谢凌来之前,还以为她至少会觉得对不起他,给他留一封书信向他道歉,那么他或许还会觉得她还没有那么的无可救药,会选择原谅她,觉得她或许是被逼的。

但凡她还有一点挂念着他,对他有一丝愧疚,他便会鬼迷心窍给她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替她圆。

可现在,现实却撕碎了他的希望。

她真的走得干干净净,干干脆脆,没有回头过。

谢凌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明明早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先前还傻傻地陷了进去。

谢凌转过身,将那看守这里的老奴给叫到了庭院。

“除了你,这里还有别的仆人吗?”

老奴惧怕着他身上的官威,唯唯诺诺地道:“回大人除了老奴,还有一个婆子,每日只管洒扫除尘。”

苍山又让他将那个婆子给即刻带过来。

不过一壶茶的功夫,两个仆人便皆战战兢兢地跪在了谢凌面前,浑身瑟瑟发抖。他们匍匐

于地,心中惶惑不堪,不知自家主人阮凝玉究竟惹下了何等滔天大祸,竟招来这般显赫的官老爷亲临问罪。

谢凌端坐椅中,静默良久,方沉声开口:“你二人是何时受雇于此的?她走之前还交代过什么?”

那婆子结巴地道:“年前我们便被主人买下了。”

因此他们二人看家还算出力。

谢凌端起茶杯,却没喝,只轻轻晃了晃杯中的茶叶。

只有离得近的苍山才看得见,男人指节青白,此时那青瓷茶盏上面已经出现了裂缝。

谢凌却垂目,看着茶盏里漂浮着的茶叶。

原来那时她便已做好了离开的万全准备,却没对他说过半句,只默默安排好了这些事。

她早就筹谋着要离开了,离开谢家,包括离开他。

谢凌不再询问。

苍山心觉不妙,谢凌不说话的时候,便说明他此刻心情坏到了极致。

苍山眸光一凝,继续盘问:“你们主人家可还留下什么话?或是有何人来找过她?”

“没、没有主人只吩咐好生看家,旁的什么也没说。这些日子,也无人来过。”

“她离去之时,身边带了何人?行李多少?”

“有两个丫鬟跟着主人,行李也极简,只两个箱笼。”

那婆子回想了一下,“当时还有个男子过来寻主人,帮主人搬了箱笼之后,便一起走了。”

苍山心情更压抑了,看来那个所谓的男子便是阮凝玉的情夫了。

不仅什么都没问出来,更是发现了表姑娘对大公子凉薄至此。

苍山方还要问,便见身旁的男人已默默起身,又进了身后那间闺房。

苍山叹了一口气,还又给他们每人一个银锭子,“若你主人家归来,务必即刻来谢府报信。你家主人是我家大人的表妹,若心存疑虑,大可向街坊四邻打听。你家主人原与我家大人定了亲事,是我家主人的未婚妻,谁知日前闹了些意气,表姑娘一时委屈,竟负气出走若你二人能及时递来消息,助他们破镜重圆,谢府必有重金酬谢,绝不亏待。”

两名老奴闻言皆是一惊,下意识地偷眼望向那道伫立庭中的清绝背影,目光带了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地打量。

谢凌回到那间空无一人的闺房,气得想砸碎掉所有的东西。

但想到这间房间是花费了她的心思布置的,自己又无从下手,怕她之后回来知道了会生他的气。

鬼使神差的,谢凌忽然将那对冰凉耳坠紧攥入掌心,玛瑙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谢凌恨极,心里翻涌得厉害,却忍不住地珍藏她的旧物。

红玛瑙色泽莹润,雕成小巧的石榴样式。

谢凌轻垂着的睫羽中闪着细碎的冷光,他仿佛能想象到这对耳坠戴在阮凝玉的耳朵上会是何等模样,耳畔珠光流转,灼灼其华。

他恨她欺他、骗他,恨她抽身而去时那般干脆利落,更恨自己竟仍无法将她的一切从心头剜去。

又不止一次地幻想,幻想着她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如过去那般轻倚在他肩头,满眼只有他的影子,吃他的,用他的,挥霍尽他的珠宝财物,所有的花言巧语只对他一人诉说。

她,还有她的一切,都只能是他的,包括她的玛瑙耳坠旧物。

仿佛他带走的不是一件旧物,而是唯一能证明那段过往、那个令他爱恨皆不能自已的阮凝玉曾真实存在过的证据。

他最后看了一眼正屋,目光扫过窗牖、床头,终究还是转身走出屋子。

谢凌将耳坠攥在掌心,最后将耳坠小心翼翼地放进腰间的荷包里,包括她的那支簪子。

见他从房中走出来,苍山忐忐忑忑地上前。

谢凌垂下了手,苍山并没有发现他跟适才进去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出了大门,上马车前,风从街巷深处吹来,拂过谢凌的衣。

苍山站在他身侧低头道:“主子,那两名老奴已打点妥当,八成会听命于我们。”

谢凌嗯了一声,目光却仍锐利地扫视着周遭巷陌,“她将此处布置得如此精心,显然是离了谢家后,原打算在此长住。你派人日夜监视这巷子,一日不得间断。她或许会有一日偷偷回来。”

“那两个老奴所有往来信件,也需严加查看,一字不容疏忽。”

苍山:“是。”

苍山仍有些神思恍惚。昨日清晨,负雪已被处置,弟弟的结局令他痛彻心扉,至今未能缓过神来。可谢凌是他与负雪的恩人。若非当年主子出手相救,他们兄弟早已冻毙街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负雪为何竟会背主。

谢凌回了谢府,他去花雨街找阮凝玉的事情,谁也没告诉,更无人知情。

待他回来,便被谢老太太请过去了一趟。

正好他也有事要跟老太太说。

谢凌便过去了。

谢老太太原本要留他一起用膳,但见他进来连官袍都没有换,还拧着眉,一脸煞黑地走进来,坐在饭桌前也不说话,碗筷更是没动,明眼就是在跟她摆脸子看,于是老太太要留他的心思转眼便淡了。

谢老太太也没跟他废话,让杨嬷嬷将账簿拿了出来,轻轻置于谢凌面前。

谢老太太:“这些,是阮凝玉原先打算卷走的你的私产。我已命人悉数追回。你清点一番,看看可曾短缺。这些本都是为你日后娶妻成家所备的财物,往后需得擦亮眼睛。别再教这些虚情假意的女人,轻易给骗了去。”

眼见谢凌眼底无波,谢老太太于是添油加醋。

谢凌终于动了动,目光清淡。

他声音冷硬,甚至夹杂了一丝怒火:“这些既是以我之名赠予阮凝玉之物,既已送出,岂有收回之理?”至少他们以前的感情是真的

说不定她看见了那些财物,会怀念起他出手阔绰,她在外面受够了苦,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也不一定

他目光如刃,直直射去:“祖母又怎能背着我,私自向她讨要这些?”

谢老太太道:“我也是为你好。”

“若你的财物真的落了阮凝玉的手中,岂非任由她拿去滋养她那奸夫,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那对狗男女,届时你心中难道就能安然?就能甘心?”

谢老太太又催着他清点,生怕阮凝玉贪走了他的财物。

谢凌原是不想过目这些的,看着上面记录的财物之名,就会让他不得不想起过往的回忆起来。

但奈何老夫人催促,谢凌只好压抑着那丝烦躁,将账簿拿在手中,扫了一眼。

这次目光却在上面,停留了许久许久

这份账簿,最后被谢凌给带走了。

知道谢凌今日心情不佳,书瑶冷秋等几个丫鬟都识趣地退出了房中,更不敢上前过问男人什么时候备水沐浴。

桌上的油灯好似猛地爆出了灯花,身旁的男人却连睫毛都不颤一下。

男人回来谢府的这几日,除了处理正事的时候,其馀时辰皆神思不属。

他历经风雨,倒也能接受阮凝玉弃他而去,但却控制不住阮凝玉从今往后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念想。

去了花雨街,发现她生活过的痕迹后,他到了那里,第一个情绪竟然不是恨她诅咒她。

而是在想——

她既然布置了她的院子闺房,她便一定会回来。

他竟然为她私奔以后,重新回到京城——心中而隐隐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