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慕容小狐狸
下午的西方伦理学史课程，任无锋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倒不是王教授讲得不好，而是身边坐着个慕容晓晓。
她倒是安安静静，没打扰他听课，只是偶尔会凑过来，指着课本上某个哲学家的头像小声点评一句“这个老头看起来好严肃”或者“这个有点像我们酒店那个总板着脸的财务总监”，引得任无锋忍俊不禁。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和偶尔靠过来的体温，都让他无法完全集中精神。
课间，任无锋给澹台琉璃回了信息。
【任无锋】：晚上班上有个开学聚会，推不掉，估计不能陪你吃饭了。乖，我尽量早点结束。
【澹台琉璃】：哦哦，好吧~那你们玩得开心呀！大概什么时候结束？我等你回来？(?????)
【任无锋】：估计得到凌晨了，你别等我了，早点休息。
【澹台琉璃】：啊？那么晚呀……好吧，那你少喝点酒哦！喝完酒千万别开车！
【任无锋】：谨遵娘娘旨意。
放下手机，任无锋轻轻舒了口气。
妥善安排好一边，另一边就好办了。
……
……
傍晚时分，夕阳给校园披上一层暖金色的外衣。
任无锋和慕容晓晓先到了位于复大后门不远处的那家“尚尚烧烤”。
这里依旧是老样子，门面不大，里面摆着十几张简易的木头桌子，空气中弥漫着炭火和孜然辣椒粉混合的诱人香气。
人声鼎沸，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这是他们以前读书时常来的据点，承载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老板娘，老位置还有人吗？”
慕容晓晓熟门熟路地喊道。
正在烤架前忙得满头大汗的老板娘抬头一看，顿时笑了：“哟！
是慕容和小任啊！
久没见你们来了！
老位置刚好空着，给你们留着呢！”
所谓老位置，是店里最里面一个相对安静些的角落。
两人刚坐下没多久，苏子惜和洛青音也先后到了。
苏子惜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外套，看起来比大学时更多了几分干练和飒爽。
她一进来就给了慕容晓晓一个大大的拥抱：“晓晓！
你想死我了！
从成都飞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慕容晓晓笑嘻嘻地回抱她。
洛青音则还是那副安静温和的模样，戴了副细边眼镜，穿着素色的长裙。
她微笑着和舍友们打招呼，语气温柔：“晓晓，子惜，好久不见。”
四人落座，熟悉的感觉瞬间回归。
点了一大堆烤串、啤酒和毛豆花生，气氛立刻热络起来。
慕容晓晓一把抢过酒瓶给众人倒满，娃娃脸上梨涡浅漾：“今晚谁都不许逃，必须喝到想起大学干过的蠢事！”
”“来来来，先走一个！
庆祝我们宿舍三朵金花重聚，也庆祝阿飞顺利返校！”
苏子惜性格爽朗，率先举起了酒杯。
“干杯！”
四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琥珀色的啤酒在杯中荡漾，映照着四人欢快的笑脸。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大家开始分享毕业这几个月来的生活。
慕容晓晓最先吐槽，娃娃脸上写满了“我太难了”：“你们是不知道，接手家里那个酒店，简直是一地鸡毛！
那些老员工，表面笑嘻嘻，背后各种使绊子，阳奉阴违！
成本控制一塌糊涂，营销方式老掉牙……
要不是今天阿飞给我出了好多主意，我真是头大如斗！”
她说着，喜滋滋的看了任无锋一眼。
苏子惜灌了一口啤酒，感慨道：“你这好歹是当老板，操心的是大局。
我这才叫底层挣扎呢！
在李宁做一线销售，站柜台，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赔笑脸，磨嘴皮子，业绩压力山大！
不过也挺锻炼人的，至少让我知道钱难赚，屎难吃！”
她说话依旧带着那股子江湖气，引得大家都笑了。
洛青音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我这边就比较单调了。
天天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跟文献和数据打交道。
导师要求很严，研究压力也不小。
不过能做自己喜欢的研究，还是挺充实的。”
其实她也不是天天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一周有两天她是去枫叶投资上班的。
毕竟她现在可是枫叶资本特聘的顾问呢，总不能领钱不干活吧。
再说，不去枫叶资本上班的话，她又怎么能够更多的接近某个男人呢——
不过在枫叶资本上班这个事情，洛青音并不想告诉苏子惜和慕容晓晓。
而任无锋也没有纠正洛青音的说法。
任无锋静静地听着，不时给她们倒酒，递烤串。
他能感受到三位学姐离开校园后，各自踏入社会面临的挑战与成长。
慕容晓晓在家族责任中摸索，苏子惜在职场底层打拼历练，洛青音在学术道路上潜心钻研……
嗯！
这样都挺好的。
话题不知不觉从个人经历转向了更广阔的社会现象。
苏子惜最近关注营销案例，首先挑起了话头：“哎，你们说最近那个始祖鸟炸山事件，是不是脑子有坑？
好好一个高端户外品牌，非要搞什么炸山彰显格调，结果玩脱了，被全网喷成筛子！
这不是纯纯的傲慢吗？
觉得消费者都是傻子？”
慕容晓晓立刻附和：“就是！简直不可思议！
这种营销决策，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真不知道他们市场部是怎么想的！”
洛青音从学术角度分析道：“这其实反映了某些品牌在获得一定地位后，容易产生一种脱离消费者的‘精英傲慢’。
他们更注重维护所谓的‘品牌调性’和‘稀缺性’，却忽略了最基本的商业伦理和消费者情感。
这是一种异化。”
任无锋也加入了讨论，他思考着说：“或许不仅仅是傲慢。
这可能也是一种在社交媒体时代，对‘话题性’和‘争议性’的畸形追求。
他们或许预见到了会被骂，但认为‘黑红也是红’，只要能保持品牌的热度。
只是这次，玩火自焚了。
归根结底，是失去了对市场和消费者的敬畏之心。
高原生态系统恢复周期以百年计，可降解材料在低温低氧环境分解效率未经实证。
更讽刺的是，户外品牌核心用户基本都是环保主义者，始祖鸟这波操作简直在信仰雷区蹦迪。”
他指尖轻叩桌面分析道，“品牌焦虑源于业绩压力：始祖鸟去年营收增长36%，但增速放缓。
其母公司亚玛芬营销费用五年涨了24.5%，只能靠噱头搏出位。”
“何止噱头，根本是价值观破产！”
苏子惜猛灌一口啤酒，身为一线销售让她对品牌策略异常敏锐：
“我们李宁门店最近都在讨论这事。
始祖鸟想学爱马仕搞‘运奢’，北京金融街店挨着dior，硬壳冲锋衣卖到上万。
但真正的户外爱好者谁在乎这些？
我客户说穿鸟壳是为翻垭口，不是当金融街工服！”
苏子惜冷笑，道：“奢侈品营销那套宏大叙事早过时了，香格里拉玻璃t台秀还能算人与自然对话，炸山——
就只剩精英阶层远离大众的傲慢。”
慕容晓晓手指戳着屏幕上烟花残迹：“我爸酒店去年搞环保认证，光垃圾分类流程就折腾半年。
始祖鸟倒好，炸完山发声明说‘后续修复’——喜马拉雅的雪水是能拿抹布擦干净的？”
她突然坐直身体，语气难得严肃，道：“做企业和做人一样，底线丢了再炫技也白搭。
我们酒店员工培训第一课就是：别把客人当傻子，品牌信誉崩了可比雪崩难救。”
洛青音若有所思地转动酒杯，道：“审批上也有漏洞。
日喀则生态环境局称活动‘手续合规’，因用环保材料免环评。
当监管沦为盖章机器，品牌自然敢赌——
可惜这次赌输了。”
任无锋点头，补充道：“其实这种明显有悖于大众认同的方案能够被提出并通过，一般的原因就是——
这个想法是某个高层大佬乃至最高领导提出来的。
于是营销部和公关部虽然明显觉得不妥，却不敢或者不能说服大佬。
这就跟西贝的贾老板反向自杀式公关一样。
能够成功的大佬往往个性很强，想法异于常人，意志力也很坚定，一旦他们提出某个想法，是很难被人劝住的。”
还在枫叶资本兼职的洛青音闻言若有所思。
洛青音看向任无锋董事长，问道：“那任总您也是这样的人吗？”
任无锋怔了怔，自我反思了下。
男人表情认真对着洛青音道：“我希望哪天我也变得傲慢愚蠢，要犯这种错误的时候，学姐你能够劝我。”
洛青音轻轻颔首，然后轻笑道：“我怕人微言轻，劝不住呢。”
任无锋摇了摇头，嬉皮笑脸道：“学姐你，在我心里是重量级人物呢。”
洛青音白了男人一眼，然后咯咯笑。
苏子惜不太喜欢任无锋和洛青音这种“眉来眼去”的互动，便挑起新话头，道：“说完炸山说炸场——你们看《脱口秀和tA的朋友们》没？
现在女演员占比39%，但段子快成‘骂男人颁奖礼’了！”
她模仿选手夸张语气，“‘男人普通又自信’好歹有观察，现在直接‘全体男性谢罪吧’，观众鼓掌像被绑架了。”
“这是把女性主义简化成情绪子弹了。”
洛青音理性分析道，“杨笠早期段子解构性别权力结构，现在某些表演只剩标签化攻击。
就像王小利吐槽45岁未婚被称榜样，本质批判社会规训；但有些演员把苦难当流量密码，乳腺癌病史、家暴经历变成才艺展示。
女性议题段子短视频播放量能涨400%，但真正引发共鸣的如房主任离婚段子，胜在让观众又哭又笑，而非单纯愤怒。”
任无锋边给学姐们分发烤鸡翅，边慢条斯理接话：“何广智夺冠值得玩味。
他讲地铁座位边界感、剪发社恐，无关性别立场，却戳中普通人共同困境。
脱口秀本质是冒犯的艺术，不是冒犯的武器。
黄子华为什么被封神？
他把打工喻为‘精神损失费’，失恋说成‘漏煤气关窗’，苦难用幽默化解才见功力。”
当舞台变成‘比惨大会’，不如看郭麒麟吐槽：难道家庭幸福不配说脱口秀？”
慕容晓晓想了想，也参与话题道：“可女演员好不容易上桌！
以前思文单挑一群男演员，现在42个姐妹一起发声，骂歪点也比沉默强！”
苏子惜立刻反驳：“但真正的平权该像嘻哈谈空姐着装压迫，或者山河质疑公共坐便器卫生——解决问题而非制造对立。
我们柜台每天遇投诉，难道挨个骂客户蠢？得找共识点！”
“共识需要多元叙事。”
洛青音总结道，“小鹿专场《我的中女时代》卖爆，因她既讲性别困境也聊生活荒诞。
期待女演员突破‘渣男吐槽’套路，像研究样本要立体：既能解剖父权制，也该调侃外卖迟到的崩溃。”
洛青音自己喝了一杯，道，“为王小利那句干杯——‘我这个年纪没结婚的只有我，所以我做什么都是榜样’。
这才是打破脚本的力量，不是靠嘶吼压过对方。
我们需要为真正的男女平权努力，而不是极端女拳的群嘲男性。”
苏子惜作为在销售一线接触各种人的女性，对此感受更深：“青音说得对。
男女平权是应该的，但现在的风气有点矫枉过正。
工作中我遇到很多优秀的男同事，也遇到不少难缠的女客户。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根本不是平权，是挑起对立。
真正的平权，应该是基于互相尊重和理解，而不是互相攻击。”
任无锋听着她们的讨论，点了点头。
任无锋提供了自己更深入的视角：“这其实是一种流量密码。
在当前的网络环境下，简单粗暴地迎合某种情绪，最容易引发共鸣和传播。
而深入、理性地探讨性别议题中复杂的结构性问题和历史成因，反而曲高和寡。
这种‘骂男人就有掌声’的现象，某种程度上是消费主义对女权主义的收编和简化，将复杂的政治议题变成了情绪宣泄的娱乐产品。
而极端化的言论往往更有传播力，但无助于真正解决问题。
男女平权，道阻且长，需要的是建设性的对话和实实在在的制度推进，而不是在舞台上制造对立和仇恨。
把复杂问题简单化、标签化，最终只会离真正的平权越来越远。”
……
……
四人就着啤酒和烤串，从品牌营销谈到社会思潮，讨论得热烈而深入。
不同的生活经历和视角碰撞出精彩的火花。
任无锋冷静而富有洞见的观点，常常能引导讨论走向更深的层次，让三位学姐都频频点头。
慕容晓晓更是听得目不转睛，眼神里的光彩越来越盛。
时间在热烈的交谈中飞逝，不知不觉，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
桌上的烤串签子堆成了小山，空啤酒瓶也有二十几支了。
苏子惜看了看时间，哎呀一声：“这么晚了！
我明天还得早起了，今天就差不多这样吧。”
慕容晓晓可以随便住个酒店，苏子惜却是要回租房那的，她的东西都在那。
而慕容晓晓显然喝得最多，白皙的娃娃脸上泛着诱人的红晕。
慕容晓晓眼神也有些迷离，半醉半醒地趴在了桌子上，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再……再聊会儿嘛……”
洛青音也喝了不少，有了三分醉意，但还算清醒。
她看了看情况，主动安排道：“阿飞，这样，你一起送子惜和晓晓。
子惜住得远，你先送子惜回去，再送晓晓去酒店。”
任无锋看着洛青音，微迟疑道：“那学姐你——”
“我自己回研究生公寓就好了，这么近，没事的。”洛青音微笑道。
任无锋想了想，当下也只能如此。
再说还有十二节气呢，等下他指示十二节气暗中护送青音学姐回去就行了。
于是，任无锋便点头道：“好，那青音学姐你回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子惜和晓晓，都交给我。”
而此刻，半趴醉在桌上，将脸埋在臂弯间的慕容晓晓——
慕容晓晓的嘴角在阴影里，难以察觉地弯起了一个得逞的、如同小狐狸般狡黠的弧度。
（ps：两更，7700字。虽然爆更没有用，但是最近不能喝酒，闲着也是闲着，就更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