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致远的应对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沸腾的水冷却,也足够让林致远从最初的恐慌里挣脱出来。\c¢u?i~w_e·i^j+u!.^i`n~f?o~
被苏妙拉黑的那天晚上,他确实慌过。康传宗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根刺,扎得他后颈发麻。
但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他站在阳台上看着县城苏醒,心里那点慌乱就被压了下去。
他是林致远,是省里重点培养的选调生,西十出头就坐稳了实权副县长的位置,靠的从来不是侥幸。北流县这潭水再深,他既是被派来当“刀”的,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他承认,最初招惹苏妙,确实有几分刻意。康传宗是康家这一代最不显眼的一个,却也是最让他看不透的一个。
拿下他的老婆,像是在康家看似密不透风的城墙上敲开一道缝,带着点挑衅,也带着点试探。
他没料到苏妙会这么快“上钩”,那点突如其来的主动,反而让他觉得索然无味——原来康家的媳妇,也不过如此。
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也好。他本就没打算在儿女情长里耗费太多精力。
这一个月,林致远表面上按兵不动,甚至比往常更低调。
开会时不多言,检查工作时只看数据,遇到康家相关的项目,更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暗地里,他的动作却没停过。
他借着走访乡镇的名义,绕开了那些盘根错节的老关系,专找那些被边缘化的年轻干部谈话。
县发展和改革局(正科级单位)的张磊,一个写材料出身的科员,有想法却总被副局长压着;
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正科级单位)的李明,市政工程科科长(副科级),业务能力强却不懂钻营,眼看同期的都升了,他还在原地踏步;
甚至连县教育局(正科级单位)的王建国,那位一首被正职排挤的副局长(副科级),都在一次私下谈话里,向他隐晦地表达了“愿效犬马”的意思。?鸿_特?晓*税-蛧, `埂^歆/嶵`全¢
这些人就像埋在地下的火种,只缺一点火星。
林致远给的不多,不过是几句肯定,一个让他们参与重点项目的机会,甚至只是在公开场合点了他们的名字——但这就够了。
在北流县这种地方,被“上面”的人记住,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他原本以为,照这个势头,不出半年就能织起一张属于自己的网,到时候再慢慢收紧,总能从康家这棵大树上撕下几块肉来。毕竟康家盘根错节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把柄都没有。
林致远很清楚:康家是体制内的,不经商。但是康林一体,所以从月初开始林致远就对林家的进行了全面排查。可到了月中旬的时候,当他整理那些从各方汇集来的信息时,才发现自己还是太乐观了。
张磊递上来的林家相关产业旗下建材厂环保数据,看似有几处超标,细查下去却都是符合当年排放标准的“擦边球”;
李明跟进的老城区改造项目,林家确实占了块好地,但手续齐全,连当年的会议纪要都复印得整整齐齐;
王建国提到的县一中扩建工程,林家旗下的建筑公司中标,流程合规,甚至比第二名的报价还低了三个点。,微~趣?晓~税+ *冕*沸*岳\毒′
所有的线索都像握在手里的沙,看似满满一把,握紧了却从指缝漏得干干净净。
林致远坐在办公室里,指尖敲着那份厚厚的汇报材料,眉头越皱越紧。
他忽然意识到,康家能在北流县立足这么多年,靠的从来不是蛮横无理,而是这种近乎滴水不漏的“规矩”。
他们吃透了这里的规则,甚至能反过来制定规则,让所有动作都游走在合规的边缘,看似有缝,实则无缝可钻。
就像康传宗那个人,永远温和,永远体面,却让你抓不住任何破绽。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致远拿起手机,屏幕上依旧是那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忽然觉得,苏妙的决绝,或许不只是因为害怕——她可能比自己更清楚,招惹了康家,就像撞上了一张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网,越是挣扎,勒得越紧。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看来,这把“刀”要想插进康家的根基,光靠这些年轻干部的热情,远远不够。他需要更锋利的刃,也需要更精准的时机。
而眼下,康传宗那边迟迟没有动静,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更令人不安的信号。林致远知道,对方不是没动作,只是在等,等他先露出破绽。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下半个月,林致远把矛头对准了康家的“钱袋子”——康传宗舅舅林大发的大发房地产公司。
在北流县,这家公司的名字几乎无人不晓,楼盘开了一个又一个,林大发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喊“林总”,一副家底殷实的样子。
林致远起初以为,这种靠关系起家的地方房企,账目里必然藏着不少猫腻。
他让住建局的李科长悄悄调了公司近几年的项目备案,又托银行的朋友查了流水,结果越查心越沉。
所谓的“大发地产”,名下几个在售楼盘早就抵押给了银行,账面资金连支付下个月的工程款都不够,说白了就是个空壳子,早被林大发掏空了填他自己在澳门的赌债。
可就是这样一个空盒子,依旧在县城里呼风唤雨,靠着康家的名头拆东墙补西墙,竟没出过大乱子。
更让他心惊的是林家其他关联企业。他顺着线索摸下去,发现那些挂着“林氏”名头的建材厂、运输队、甚至一家小贷公司,法人栏里填的名字全是些陌生的老人——有退休多年的中学门卫,有乡下种地的老农,最大的己经八十多岁,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
“这些人都是林家养了几十年的。”李科长私下递给他一份名单,声音压得极低,“有的是早年给林家看大门的,有的是老家的远房亲戚,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子。林家给他们盖了房,养着他们的儿女,让他们挂个名当法人,他们连自己名下有多少资产都不知道。”
林致远让律师朋友查了这些公司的手续,从注册到年检,从税务到社保,每一页文件都盖着清晰的公章,合规得挑不出半点错。
那些老人虽然大字不识,却被“保护”得极好,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更别提留下什么把柄。
最让他挫败的是康家的核心资产。他托人查了康传宗名下的账户,发现大额资金来源清清楚楚——十几年前县城老城区拆迁,康家老宅和几处商铺被征收,补偿款分了三批到账,每一笔都在纪委备过案,连当时的评估报告都能调出来。
“康家那栋老宅,前两年扩建成了园林,按理说算违章。”李科长又提了一句,“可人家早就让林大发的建筑公司出面,报了个‘民俗旅游改造项目’,连规划局的批文都下来了,手续齐全得很。”
林致远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对着一桌子文件坐了一下午。
窗外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表格上,像个无力的叹号。
他终于明白,康家能在北流县扎根这么久,靠的不是明面上的产业多大多强,而是这种近乎偏执的“干净”。
他们把真正的财富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用一层又一层的“合规”作掩护,让所有想找破绽的人都无从下手。
所谓的“康家生意”,更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看似松散,实则处处相连,又处处留白,让你抓不住任何实质性的把柄。
林致远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第一次对自己的“手术刀”产生了怀疑。他这把被省里寄以厚望的“刀”,似乎连康家的油皮都划不破。
暮色渐浓,办公室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他拿起那份拆迁补偿备案表,指尖划过“康传宗”三个字,忽然觉得这个名字背后,藏着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这场仗,比他预想的要难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