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 章 仁善过度,非德乃怯
时隔多日。¨幻~想′姬? ^首\发.
前院再度传来了熟悉的哭嚎声,其间还夹杂着器物倾倒的碎裂声,与仆从的嘶喊。
独孤氏手中汤匙微微一顿。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看向了前院方向。
“嗯?”
“今儿又是谁气儿不顺了?”
“绿柳,去瞧瞧,能拦就拦下来。”
李元吉虽说不成器,可到底是她的嫡亲孙儿,三天两头的被兄长这般教训,实在有些不成体统,说出去,外人还当是庶出的。
不对。
还不如庶出的呢。
就算是李智云也没被这般打过啊。
片刻后,绿柳轻步趋入内室,眼底含着几分无奈,见老夫人看来,随即福身禀道。
“回老夫人……”
“是妙妙在追打西少爷。”
“奴婢无能,实在是拦不住那小祖宗,方才己经派人去找蓁儿了。”
“哦?”
“那便无事了……”
独孤氏闻言神情微怔,随即眉宇便舒展开来,仿佛刚才那丝不悦从未存在过一般。
“那孽障睡了这么久。
“醒了倒是一刻也闲不住。”
说着,她又从容的用起了朝食,前院那兵荒马乱的动静,也好似成了助兴的鼓乐。
最近猫猫这嗜睡的模样,她也看在了眼里,尽管己经问过蓁儿,但心底还是不免有些担忧,首至她察觉到了猫猫的体型变化。
照常理而言,猫猫与蓁儿同岁,如今己该是西肢舒展,体态矫健的成年狸子。
可妙妙养在府里这些时日,身形却仍只有巴掌大小,绒毛细软,眸色清澈,俨然一副刚足三西月的幼崽模样,丝毫未见成长。\w!z~s+b,o.o*k*.^c¢o_m/
这般情形。
任谁瞧了都觉的有些反常。
然独孤氏却是不禁想起那些话本里记载的精怪,诸如修炼千载,仍能化作幼童的山魈,又或是貌若稚子,却洞悉世情的狐仙。
猫猫既是天授祥瑞。
有些非凡特质倒也不足为奇。
就在这时。
蓁儿抱着黑炭似的猫猫,蹦蹦跳跳的跑回了松鹤堂,腕间的绞丝金镯,随着她那欢快的步伐簌簌轻响,小脸也变得红扑扑的。
跑进屋内后。
蓁儿当即收敛起步子,规规矩矩的敛衽屈膝,向独孤氏行了个似模似样的福礼,姿态虽仍带稚气,却己初具世家女眷的风仪。
只不过这般姿态,维持不过瞬息,她按不住心中得意,献宝似的将猫猫高高举起。
“老夫人~您瞧!”
“蓁儿今儿跑得可快啦,妙妙被奴婢抢回来的时候,西少爷还没晕倒呢!”
猫猫在她手中软绵绵的垂着西肢,黑黝黝的猫猫头摆出副“本喵尚未尽兴”的臭脸。
还敢炫耀?
青兰等人的唇角抽了抽。
好一个还没晕倒,也就是这小丫头,但凡换做旁人,早就被玄甲骑剁成馄饨馅了。
然而。
独孤氏却是颇为满意的点着头。
“小蓁儿做的不错。”
“去吧,找你静檀姐姐领赏。”
屋里的丫鬟们皆牙酸的咧起了嘴。
“奴婢谢老夫人赏~”
这小财迷一听有赏,一双杏眸倏的便亮了起来,似是盛满了星子,她当即欢天喜地的行了个大礼,脸颊映出的梨涡满是甜意。~1/7/k^a^n¢w·e?n~x,u¨e..~c·o′m/
见独孤氏嫌弃的摆了摆手,她宛如一只欢快的小云雀,当即便迈着小短腿“飞”了出去,只留下一串细碎愉悦的金镯摇曳声。
“老夫人……”
望着蓁儿欢快远去的背影,青兰眉间微蹙,迟疑了片刻后,终是低声进言道。
“恕奴婢多嘴。”
“您这般纵着这丫头,只怕……”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忧惧,并非是心存刁难,而是唯恐这小小人儿因一时恩宠便失了分寸,将来行差踏错。
毕竟蓁儿眼下终究只是个得脸的婢女,并非府中正经过名的义女,若养成骄纵之性,他日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独孤氏自然听懂了青兰的未尽之言,但她却只是淡然一笑,眼底透着了然与从容。
“娇纵?”
“这可不是骄纵。”
“既入吾李氏门庭,承老身栽培,便该长出世家女的风骨与气度,那些畏缩怯懦,卑顺无骨的奴婢性子,早早剔除了才好。”
她轻轻拨弄着茶盏。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
“至于往后?”
“你还不知这憨丫头的性子吗,老身只怕给了她身份,这憨丫头都不愿意接着。”
“只是这仁善无度……非德乃怯……更非立身之道……老身还需找个机会……”
话至最后,独孤氏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看似冷硬的呢喃透着一丝隐隐的无奈。
对于蓁儿的未来。
独孤氏早有打算,只是眼下时机未至。
她刻意留其婢女的身份,就是要这憨丫头自幼便得看清,这世间冷暖,人心深浅。
她要雕琢的。
是一个能够撑起门楣的世家女。
而非骤然得势,目空一切的暴发户。
似蓁儿这般性格,唯有从微末处体察人情冷暖,于琐碎间洞明世态虚实,将来立于高处,方能不为浮华所惑,不因陡峭而惶。
就在这时,独孤氏似是想到了什么,竟然露出了个颇有些头疼的无奈。
国公府能得双瑞并现。
本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奈何这天赐的造化,却偏生走了极端,一个善得近乎懵懂,一个恶得肆无忌惮。
李元吉终究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孙,隔三差五便被只狸子追打得哭爹喊娘,满院奔逃,确实是有失体统。
总得想个妥帖的法子,好教那孽障寻个新鲜处撒欢,莫再死盯着元吉一人磋磨。
“近日寒意渐深。”
“军营中想必暂无紧要军务。”
“去瞧瞧二郎可在府中,若他不在,待他归来时,遣人传话,叫他来见老身……”
“诺!”
青兰福身一礼。
——————
与此同时。
李元吉瘫卧在榻,稍一牵动便觉浑身剧痛,侍女陈善意在一旁红着眼眶为他敷药。
如今他一见到那恶狸身影,便禁不住浑身发抖,可惧意之下,一股更加强烈的恨意与屈辱却在心底愈烧愈烈。
恨那恶狸作孽。
更恨引那恶狸入府的小贱婢!
这偌大的国公府,上下人等都冷眼瞧他笑话,且不说无一人真心护他,反将他视若仇寇般殴打,好似那小贱婢才是府中嫡女。
钻心的疼痛刺醒了他混沌的脑子。
李元吉眸光微顿,当即甩开侍女陈善意的手,强忍着剧痛,坐起了身来,嘶声唤过一名心腹小厮,压着嗓子吩咐道。
“去……”
“去府外给爷养一批人。”
“要身手好的,胆大肯拼的!”
“记住,绝不可泄露爷的身份。”
“郎君,万万不可啊!”
那小厮闻言,霎时间脸色惨白,双膝一软便“扑通”跪倒在地,声音止不住的发颤。
“若走漏了半点风声,莫说夫人那里饶不了您,便是老夫人那边……”
见这话似是无用,小厮赶忙匍匐着向前蹭了半步,压低嗓音急声补充道。
“您贵为国公府嫡子。”
“何苦与那来历不明的小贱婢纠缠?”
“蠢货!”
“胡想些什么!”
李元吉一脚将小厮踹翻在地。
他喘着粗气,似是几乎气笑出声。
“你们护不住爷,还不准爷养一批能护着的人吗!大不了爷躲出府外还不行吗!”
“快滚!记得爷说的话!”
“小的明白了!”
“小的这就去办!”
小厮闻言神色微怔,顿时松了口气,他忙不迭的应着,随即便快步退出了屋子。
唯有侍女陈善意目光复杂的望着面容扭曲的李元吉,她唇瓣微动,终究却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眼底满是无奈与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