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 章 懂事的孩子

“啪!”

瓷盏被猛的砸在了地面。_零.点!墈,书` ?勉-沸+粤_黩*

碎瓷混着酪饮溅在了流民裤脚上。

站在马车前的流民扑通一声,跪倒一片,将额头死死抵着黄土,脊背抖如筛糠。

“丧尽天良的臭丘八!”

听闻尉文通叛乱,以及雁门县所发生的惨剧,独孤氏一掌拍在了案几上,咬牙切齿的嗓音好似淬了冰一般,透着渗人的寒意。

“如此祸事竟得也敢做出!”

“真当我大隋的王法是摆设不成!”

窦氏轻轻按住她发抖的手腕,强压着自己心底的郁气,温声细语的安抚道。

“娘亲息怒。”

“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此等祸事,想来也无法瞒住,梁毗,裴蕴等诸位御史大臣,自会上表弹劾……”

说着,窦氏的目光扫过流民们溃烂的脚踝与满是血痕的外伤,眉头不自觉的轻蹙,她敲了敲车窗框,轻声唤道:“墨梅。”

马车旁的侍女立即躬身向前,窦氏的声音温润,却又字字清晰。“去取些干粮来,再备些外伤药。”

说到这,她语气顿了顿,而后又特意补充道:“用霁青釉的小药瓶装。”

“诺……”

墨梅会意的点头。

上好的霁青釉小瓶,即便用完了药,也能在当铺里能换得些许银钱,这对寻常百姓来说,己然是难得的财富了。

不一会儿。

荆统领便带着几名玄甲侍卫开始分发。

流民们起初瑟缩着不敢上前。¢幻·想\姬/ \已.发+布_罪?歆/璋.截¨

首到看见那细粮制成的面饼,和从未见过的华彩瓷瓶,眼中才亮起了些许微光。

瘦骨嶙峋的老汉颤抖着接过药瓶,仿佛捧着的不是药,而是活下去的希望,紧接着,他重重的叩在了硬土上,嗓音嘶哑道。

“夫人大恩大德,小老儿无以为报,唯愿夫人长命百岁,愿府上公侯万代!”

跪在他后头的妇人也捧着干粮哭嚎大哭了起来。“菩萨显灵啊,菩萨显灵啊!”

“去吧……”

“往北走,去楼烦郡,没有过所路引也无妨,有人会安置你们的,好好生活。”

窦氏轻叹着摆了摆手。

眼底透着几分悲悯与无奈。

流民们深深的望了一眼马车后的旗帜,在玄甲侍卫的注视下,弓着腰缓缓后退,首到转过官道旁的柳树林,才敢拔足狂奔。

“造孽啊……”

独孤氏摩挲着手里的珠串,试图平复些许心情,奈何鹰眸里烧着的两簇怒火,久久无法散去,身为勋贵,她对朝廷的雷霆手段自有几分了解,可这不是杀良冒功的理由!

窦氏正欲开口劝慰,忽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诧异的低呼,她下意识的抬眼望去。

只见满脸是血的裴荣,正带着一个瘦小的女娃缓步而来,那孩子怯生生的攥着裴荣的衣角,步履虚弱,似是随时都可能跌倒。

刘老五跟在裴荣后面。

背上驮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妇人。¨x^i¢a!o~s^h\u/o_c-h+i·..c\o\m^

妇人的手臂随着步伐微微晃动,散乱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半边毫无血色的脸颊。

独孤氏的目光在女娃的身上停留片刻,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统领荆肆则面露不悦。

指节在刀柄上缓缓收紧。

裴荣身为国公府的家将,武艺自是不俗,可眼下,追几个饿殍般的流民,竟会负伤,在他眼中,无异于不可饶恕的懈怠。

“大同?”

待看清裴荣脸上那颇有些骇人的疤痕后,窦氏的眼底溢出几分惊诧。

“你怎得伤成这样?!”

话音还未落下,她便转向身旁侍女。“墨梅,还不快去叫府医……”

墨梅匆匆向着后面的马车走去。

“啧,小狗儿。”

独孤氏微微倾身,眸光锐利的打量着裴荣脸上的三道爪痕,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这是叫山里的猞猁给挠了?”

裴荣面露窘迫,这位在阵前能独挑数骑的悍卒,此刻竟被老夫人看得耳根发烫。

他下意识的抬手想摸伤口。

却又在半途硬生生改成抱拳姿势。

结果扯动伤处,疼得眼角微微抽搐。

“回老夫人。”

“是末将疏忽大意……”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吞进了肚子里,首到身后传来“噗”的漏气声。

刘老五憋笑憋得脸色涨红。

裴荣不着痕迹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疏忽大意?不对!”

独孤氏指尖轻叩案几,满眼嫌弃的瞥了一眼裴荣,语调颇有些不满的哼声道。

“小狗儿你是老身看着长大的。”

“疏忽大意可不是你的性子,怎得,见老身年迈眼花了,你也想哄骗老身不成?”

这话虽是戏谑之言。

但在裴荣耳中无异于雷霆炸响。

他当即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神情严肃的将受伤经过,一五一十的讲述了出来。

统领荆肆的脸色逐渐发黑。

特别是听到凶手只是个狸崽时,冰冷的目光犹如淬了毒的箭矢般,狠狠射向裴荣。

他并没怀疑裴荣言语有虚。

国公府的家将皆是老夫人一手栽培,在这些将士的心中,老夫人不仅是主上,更似慈母,尤其是裴荣。

当年陇西大旱,五岁的他为护住半块救命的糠饼,被人打得气息奄奄倒在路边,是老夫人亲手喂的参汤,将他救活了过来。

莫说是脸上的这道爪痕,就是要裴荣当场抹脖子,这汉子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所以,这更能说明,这混账的懈怠!

察觉到荆统领愈发不善的目光,裴荣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心底更是止不住叫苦。

独孤氏却突然轻笑出声,连带着眼底的怒火郁气都消散了不少,她饶有兴致的看向芽儿。“小娘子,你是哪里人啊?”

阿娘确实反复叮嘱过。

绝不能向外人吐露自己的来路。

但芽儿仍记得裴荣的话,为了让娘亲活下来,稚嫩的眸光里映出视死如归的决绝。

小女娃扑通跪地。

额头结结实实的磕了下去。

“回婆婆话!”

带着哭腔的童音脆生生的,宛如被冻伤的嫩芽,但却在颤抖中,透着一股子倔强。

“芽儿是雁门县下河村人士。”

话音落下的瞬间,芽儿抬起小脸,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亮得惊人,倒映着老夫人凌厉压迫的面容,宛如仰望救苦救难的菩萨。

“雁门县?!”

“不是都被……”

窦氏眉微挑,眼底闪过一抹惊色,话到唇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叹息。

独孤氏的目光则落在崔三娘身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与感慨,能在铁骑屠城时护着幼女活下来,这女子究竟经历过什么?

“来,小娘子。”

独孤氏忽然放柔了嗓音,朝芽儿招了招手,看似凌厉的面容在日头下泛着暖光。

“到婆婆跟前来,跟婆婆好好讲讲,你和你娘亲是怎么逃出雁门县的……”

芽儿犹豫着往前蹭了半步。

又突然回头看向了还在昏迷的娘亲。

独孤氏的目光在女娃和崔三娘之间轻轻一转,便了然于心,她当即看向刘老五。

还未开口。

刘老五就己心领神会。

而后便背着崔三娘往后方马车走去。

芽儿下意识的想要追过去,却又硬生生的刹住了脚步,望着娘亲离去的背影,滴滴泪水在面颊上冲出两道白痕。

看着孝顺懂事的芽儿。

独孤氏微不可察的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