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 章 婆媳之间
听到后面马车里的动静。-6?吆?看`书-枉? ¢庚^新·嶵~哙\
窦氏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便抬手示意侍女打起车帘,扶着丫鬟的手缓步下了马车。
素色襦裙随着风沙飞舞。
但她的步伐却不见丝毫凌乱。
衣襟绣着的几支牡丹微微摇曳,发间一支白玉簪,倒是衬得整个人愈发雍容脱俗。
窦氏行至独孤氏车前
素手轻拢衣襟,指尖掠过衣缘时,腕间玉镯与金丝梅花扣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
“是队伍惊了前方的流民。”
“娘亲可还安好?”
这声问候恰似三月春风。
温软中却带着不容轻慢的端庄。
“我能有何事。”
“上来说话,惠娘!”
马车内传来独孤氏的声音。
听着生脆凌厉,宛如出鞘横刀,但尾音却是微微上扬,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亲近。
“也是,娘亲这通身的气派,真真是见过大阵仗的,倒是儿媳被吓了一跳……”
窦氏莞尔一笑。
被什么吓了一跳?
是西散奔逃的流民百姓,还是独孤氏的薄怒叱责,窦氏并没有说明,但语调里那抹微挑的促狭,却又像是把什么都说出了口。
说话间,丫鬟扶着她提裙登车,窦氏又特意在帘外顿了顿,待独孤氏没好气的虚扶了一把,她这才眉眼含笑的进了车厢落座。
这个看似细微的停顿。
却让紧张的气氛松动了三分。,x.i^a,n¢y¢u?b+o¢o·k+.·c\o?m·
见独孤氏眼底怒意未消,窦氏唇角微抿,从丫鬟捧着的漆盘中从容取过一盏冰镇酪饮,腰身笔挺却又柔和的跪坐了下来。
“暑气灼热。”
"娘亲不妨用盏酪饮,去去火气。"
说着,她将瓷盏轻轻推过案几。
“火气?”
“我哪里的火气?!”
独孤氏剑眉骤然扬起,玄色广袖带起一阵风,重重拍在案几,瓷盏中的乳浆晃出几滴,马车内外的仆人闻声,顿时噤若寒蝉。
“怎得!”
“你也嫌我老婆子脾气不好了?”
随着年纪增长,独孤氏的身子骨日渐病弱,可她生性刚硬要强,哪肯示人以弱。
国公府上下皆道是老夫人的脾气变得越发古怪,稍有不顺便要发作,妯娌们除请安外更是能躲则躲,唯有窦氏日日守在身边。
而听到这话,窦氏也不恼,反而就着婆婆发怒的姿势,捂住了独孤氏那暴着青筋的手背,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道。
“娘亲说笑了。”
“孩儿可是爱煞了您这脾气。”
“待到了楼烦,还得靠娘亲这副雷霆手段,才能镇住那些滑吏。”
“西郎满腹都是装糊涂的功夫,但凡得您三分真传,哪还会像现在这般头疼……”
独孤氏瞪着眼睛。
却见儿媳忽然眨了下左眼。
这个带着几分少女气的狡黠表情,让老夫人紧抿的嘴角不自觉的松了松,她端起酪饮猛灌一口,眼眸微眯,透着几分傲然。+墈,书\屋_ ¢已.发\布_罪^辛?蟑-结?
“哼……”
“叔娘子若有你这张嘴。”
“莫说别的,官面上倒也能省不少事。”
她知道儿媳这是在哄着她,可这心底就是舒坦不少,连带着眼里的火气都散了去。
都说人越老心越小。
望着婆母渐舒的眉头,窦氏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指腹轻轻摩挲着独孤氏的掌心。
“娘亲莫要小瞧西郎。”
“西郎胸有韬略,官场上的事自是不值一提,天下勋贵,五姓七望,就算不顾着李氏,也不敢得罪独孤氏。”
“只是这北边的事情,大抵都绕不过空饷走私这类的勾当,西郎这装糊涂,和稀泥的能耐,在真金白银上可不好使……”
柔声细语的嗓音里透着丝丝笑意。
就连独孤氏都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
不得不说,李渊那优柔寡断的性子,放在寻常人家怕是要误事,可偏偏在这官场上,倒还成了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独孤氏每每想起。
都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朝中各方势力角力时,他总能恰到好处的保持距离,文臣武将,勋贵寒门争得头破血流之际,他反倒靠着左右逢源全身而退。
这般本事。
倒也称得上是一门“学问”。
独孤氏年轻时最看不惯这等作风,可如今年岁渐长世事洞明,反倒看得愈发透彻。
国公府己位极人臣,实在不需要什么锐意进取之辈,天下大势至此,李渊的持盈守成,反倒更需要几分智慧与忍耐……
“哼!”
独孤氏轻哼了一声,目光透过被风吹起的窗帘,定格在了横陈于官道上的男尸。
“你倒也不必哄我这老婆子。”
“若叔娘子摆平了官场上的事,坐稳了这楼烦太守之位,这些饿殍又从何处来?”
“只怕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窦氏眉心微蹙,下意识的回想起近几月来李渊的家书,可信里皆无大灾大难之说。
她当即看向帘外,语气淡淡道。
“荆统领。”
“带几个明白人来问话。”
“诺!”
马车外,甲胄声震响。
——————
“跑的到快……”
微风卷起阵阵黄沙。
裴荣啐了一口满嘴的沙子,随意踢开路边的箩筐,筐子倒翻在地,晒干的野菜和干粮顿时撒满了路面,在尘土中打着旋儿。
“入你娘,裴荣。”
身后传来甲胄碰撞的声响。
刘老五骂骂咧咧的弯下腰来,捡起了地上的黍米饼,在甲衣上蹭了蹭。“够老子嚼半日的军粮,倒叫你糟践了……”
“外来的吃食你也敢碰?”
“若是犯了疫病。”
“老子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
裴荣冷着脸瞥了他一眼。
刘老五正要把黍米饼塞进嘴里,听到这话,动作陡然一滞,他没好气的瞪着裴荣,最终还是满脸可惜的把黍米饼丢回了筐里。
裴荣懒得再去理会这人。
冷漠晦涩的眸光扫向官道各处。
方才还挤满流民的黄土路,此刻竟空荡得能听见风声,七零八落的杂物洒满路面。
道路两旁的林子里,数抹黑影动作踉跄,时隐时现,眼看就要消失在了视野里。
“来几个人!上马去追!”
裴荣的喝令声还未落下。
五匹战马己嘶鸣着冲了出去,玄甲骑士们俯身于马背,护臂撞得鞍鞯叮当作响。
正当裴荣转身欲走时,忽听得路旁传来细弱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混在风沙里。
他的右手瞬间按上刀柄,眼底浮起一丝凶光,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草叶上的倒刺刮过铁片,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然而下一秒。
他紧绷的肩膀便放松了下来。
只见半人高的蒿草下,一个不大点的女娃,正趴在妇人身上,哭的首打颤,肩膀一抽一抽的抖着,泣声沉闷,像是怕被听见。
妇人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胸口正微弱的起伏着。
草叶摩擦的轻响惊动了女娃。
芽儿猛的扭头看去,沾满尘土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当看到一名浑身玄甲的军汉正冷冷的盯着自己,黝黑的眼睛陡然瞪大。
雁门县的惨叫仿佛再次自耳畔响起。
芽儿顿时面露绝望的大哭道。
“丧彪!”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