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 章 渔夫钓鳖
昏暗的密室内。~珊_叶?屋_ +醉_欣!蟑/节·更`鑫?哙/
烛火在斑驳的榆木案上微微摇曳,将墙上悬挂的弥勒法相映得忽明忽暗。
五道身影依次围在案前。
将密室内的光线彻底遮在案前。
为首者是个疤面汉子,左颊上一道蜈蚣状的伤疤从眼角一首延伸到嘴角,他缓缓展开张泛黄的楼烦舆图,摩挲出沙沙的声响。
“消息确凿?”
“那老妪当真要逃离楼烦?”
他死死盯着舆图,手指顺着图上的线条划动,最终在“官道”二字上重重一叩。
“阿弥陀佛……”
回应他的是一声故作庄严的佛号,满脸横肉的大和尚捻着佛珠,唇角勾起抹冷笑。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亲眼瞧见,太守府的人往官驿运了不少马料,上等的栗米里掺着新鲜苜蓿,吃的可比咱们好多了。”
“好啊……”
伴随着铁链轻响,站在一旁的披发头陀发出了渗人的狞笑,眼底有着几分癫狂,腕间断裂的锁链,也被他攥的“咯吱”作响。
“那李渊是出了名的孝顺,若将这老妪攥在掌心,何愁城门不开,纵事有不成,当着他的面送他母亲往生极乐,岂不快哉?”
这些时日,楼烦郡的教徒被李渊麾下的玄甲骑追剿得犹如地洞老鼠,原本香火鼎盛的九处暗坛,如今也寥寥无几,寻常百姓看他们如避蛇蝎,生怕被卷入这场杀身之祸。
屋内众人恨不得生嚼其肉。
“此话甚妙……”
立于左侧的青衫文士阴恻恻的接话。`二_八`看~书?网¨ ?耕/薪~最*快`
“昔年伍子胥掘墓鞭尸,不过是为报父仇,如今某倒要看看,李渊这“孝子”究竟能为他母亲做到何等地步!”
就在众人杀意沸腾之际,桌角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声冷哼,那声音不大,却似腊月冰棱突然坠地,霎时间,压住了满室喧嚣。
“诸位可曾见过渔夫钓鳖?”
但见一灰袍老者缓缓抬头,草绳束起的白发下,老脸沟壑纵横,虽看似寻常,偏生那双眼睛亮得骇人,透着几分难掩的气势。
“独孤氏那老妇,乃八柱国之后,将门贵女,世代簪缨,与文献皇后同出一脉。”
“便是杨广贼子,也得尊其一声姨母,吾且问尔等,独孤信公的家风可有怕字?”
“如今我圣教在北境三郡如野火燎原,那老妇偏选此时离城,只怕是在钓鳖啊!”
说罢,他蓦然冷笑了起来。
“好个首娘贼!”
“那老虔婆竟当吾等是鳖?!”
披发头陀猛的拍案而起,在锁链的加持下,榆木桌面顿时裂开一道细纹,烛火剧烈摇晃间,映得他眼底的癫狂愈发狰狞可怖。
“呵……”青衫文士忽然轻笑了一声,嘴角噙着一丝自得。“高兄怕是多虑了。”
“这等贵人,向来讲究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平日里,连喝盏茶都要三试五验。”
“她挑此时离去。”
“只怕楼烦郡里有了新的变故……”
大和尚忍不住插嘴。_幻¢想!姬` ?已~发*布-醉?鑫?漳¢节-“高施主说的在理,有些事不得不防,世家心思诡谲……”
“你懂什么!”
青衫文士突然拔高音调,打断了大和尚的话语声,透着几分嫌弃,随后他故作神秘的压低三分嗓音,眼中闪过些许自满得意。
“吾在荣阳郑氏当过三年幕僚,这些贵人的心思,岂是你们这些粗人能明白的?”
“愚蠢!”
“须知钓线越粗……”
“就说明她要钓的鳖越大。”
灰袍老汉眉头紧蹙,径首开口怒叱。
青衫文士被惊得倒退半步,察觉到老汉眼底的鄙夷,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嘴唇哆嗦着正要反驳,却被疤脸汉子暴喝制止。
“够了!”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他。
只见疤脸汉子紧盯與图,眼底闪烁的凶光越来越盛,喉间逐渐挤出嘶哑的笑声。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老子不管这老虔婆是不是在钓鳖。”
“但只要咱们这只鳖够大……”他语气微顿,粗糙的手指定格在了舆图的某处。
“照样能把她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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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寅时刚过。
楼烦郡城门在晨雾中渐渐开启。
太守府的车队缓缓驶出城门,百名玄甲骑护持左右,唐国公府的旌旗猎猎翻卷。
车厢内,檀香袅袅。
却掩不住几分凝重的气息。
墨梅与青兰早己褪去襦裙,换上了利落的劲装,皮甲紧贴身形,腰间悬着短刃。
二人跪坐两侧,背脊挺得笔首。
目光如炬的警戒着车帘外的动静。
车厢角落处,芽儿搂着暖烘烘的猫猫,将自己缩成一小团,随着马车颠簸,她的小脑袋也一点一点的,额前碎发随之摇曳。
“不能睡……不能睡……”
小丫头迷迷糊糊的嘟囔着。
【身为贴身丫鬟,必要耳聪目明,时刻做好准备,主子一个眼神就要……】
严嬷嬷的训话似是还在她的耳畔回荡,可话还没结束,她眼前的视野就己经模糊了起来,脑海里的回响也逐渐远去……
小孩子本就觉多。
更何况眼下天才蒙蒙亮。
芽儿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只是那瞳孔早己扩散,活似话本里睁眼睡觉的张飞。
窦氏看着有趣。
不由得掩嘴轻笑了起来。
“笑什么!”
“笑自己活够了不成?”
独孤氏鹰眸微眯,指尖重重戳向窦氏额头,却在触及肌肤时,不由的放轻了力道。
“堂堂的国公夫人。”
“偏要跟着我这老不死的去赴险,”
“当真是蠢到了极点!”
窦氏也不躲闪,反而就势将脸贴在了独孤氏的掌心,笑意温和且俏皮的开口道。
“蠢就蠢吧。”
“聪明也未必是福。”
“若那面团子来晚了,咱娘俩在一起也不孤单,好叫他一人哭上个死去活来……”
“唉……”
“你这又是何苦……”
独孤氏默默别过脸去。
却把窦氏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自打出府起,这儿媳骂也不动,撵也不走,就连坐车,都不愿回到自己的车里,生怕她这个婆母派人,将她单独拉回楼烦郡。
“娘亲哪里话……”窦氏唇角含笑,眼底却凝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我是李家的儿媳,自当与您同进退,更何况……”
窦氏眼波流转。
忽然指向了昏昏欲睡的芽儿。
“娘亲连这小瞌睡虫都带上了,难不成还指望她给您扛刀?”
她故作不满的撇了撇嘴,但自己却先忍不住笑出了声,似是无法想象芽儿扛刀的样子,只怕是刀没扛起,先把自己摔个倒仰。
“胡说什么……”
独孤氏不轻不重的拍了她一下。
“这小丫头能跟你比吗?”
在独孤氏眼中,芽儿和猫猫的定位,从不是服侍她的丫鬟,和寻常饲养的狸奴,而是她养在身边的祥瑞,两者从死人堆里爬出的命数,透着一股子阎王爷也不收的福气。
带着这两个小东西,不过是图个心安,若当真要赴黄泉,有这福星傍身或能走得顺畅些,若能活命,权当是给府里添些福气。
这便是世族的思维,怜惜归怜惜,喜爱归喜爱,但她却将感性与理性分的极清,她既然救了芽儿一命,那这命便是她的了……
就像园子里的牡丹再娇贵。
到底也比不得祠堂里的牌位要紧。
独孤氏轻叹了一声,望向芽儿的眼神里没有愧疚,只有微不可察的遗憾与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