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徐达:我功高震主,也该急流勇退,给年轻人让位了
便在这时,官道尘土飞扬。优品晓税惘 耕新罪哙
徐达骑在枣红马上,腰背依旧挺得笔直,远远看见亭前杏黄色的身影,他赶紧翻身下马。
“臣徐达,参见太子殿下!”他单膝跪地。
朱标快步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魏国公快快请起!此战大捷,劳苦功高!”
徐达顺势起身,目光扫过朱标身后的人群,在女儿徐妙云身上停了一刹。
她穿着湖蓝襦裙站在风里,象一株安静的兰草。
“父亲。”徐妙云上前一步。
徐达颔首,没多言。
太子亲迎,勋贵随行,短暂的寒喧过后,朱标引着众人登车。
“国公一路辛苦,先回府沐浴更衣,父皇已在宫中设宴,为诸位功臣接风。”朱标道。
徐达抱拳,“谢陛下隆恩,谢殿下亲迎。”
喧嚣过后,马车厢里终于只剩下父女二人。
徐达一直挺直的肩背松了松,靠在车壁上,闭了闭眼。
“父亲?”徐妙云察觉到他的疲惫。
徐达睁开眼,摆摆手,“无妨,只是车马劳顿。”
车厢微微颠簸,车身一晃,徐达的眉头骤然锁紧,右手下意识按向后腰。
徐妙云心猛地一沉,“您的背疽……”
徐达放下手,神色恢复平静,“老毛病了。¤`*狐?恋}1)文@学¢- )?·已`/)发?布+*最?新]章2,节ea”
他看着女儿忧虑的眼睛,岔开话题,“刚才在亭外,燕王殿下似乎与你说了几句?何事?”
徐妙云沉默片刻,将朱棣的话原原本本复述出来,一字不落。
“……他说,要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说是靠联姻上位。为了徐家和他自己,请女儿帮忙,向皇后娘娘进言解除婚约。”
车厢里一片安静。
徐达没有立刻说话。
“你怎么想的?”良久,徐达开口。
“女儿……”徐妙云顿了顿,“女儿以为,他说的确有道理。徐家已是烈火烹油,再与皇子联姻,是祸非福。”
“陛下春秋鼎盛,太子殿下仁厚英明,储位稳固。可自古天家事,最难测。燕王有雄心,有手段,若真让他借了徐家的势,日后……”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意思已足够清淅。
日后新君继位,手握重兵又曾与储位有力竞争者联姻的徐家,会是什么处境?
徐达缓缓点了点头,露出欣赏的神色,自己的女儿不愧是京城女诸生,“你看得很透。”
“燕王的确有骨气,有傲气,不甘心被人说是沾了老丈人的光。*k?u?x*i-n?g~y!y¨.·c\o+m^这点,老夫倒有几分欣赏。”
他话锋一转,“可他说这话,只道出了三分缘由。”
“父亲的意思是?”
“他不想联姻是真,但更深的考量,是他自己。”徐达语气平缓,“他年轻气盛,志向不小。他想在军中立足,想挣下赫赫军功,想让人提起燕王朱棣,不再只是‘皇子’,而是‘名将’!若早早被粘贴‘徐达女婿’的标,他再如何拼命,旁人也只会说,是徐达在铺路。他憋着这口气,要撕掉这层皮。”
“而陛下那边……”徐妙云轻声接道。
徐达一笑,轻声道:“陛下那边,更是关键。你以为陛下赐婚,仅是看重我徐达这点军功,想给燕王找个好岳家,让他安安稳稳当个富贵亲王?”
他摇摇头。
“陛下雄才大略,心思深沉如海。他让燕王娶徐家女,其一,是要借这门亲事,将我徐家在军中盘根错节的人脉,悄无声息地过渡到燕王手里。毕竟燕王即将就藩北平,那是直面北元的前线,需要能打的人。燕王有了徐家背景,军中旧部自然多几分听从,这是陛下给燕王配的一柄利剑。”
“其二呢?”徐妙云追问。
“其二,是捆住燕王。”徐达徐徐解释,“徐家根基深厚,在军中的威望,陛下心里清楚。让燕王成了徐家的女婿,就如同将一颗蓬勃向上、可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幼苗,与一块无法挪移的基石绑在了一起。大树再想疯长,也越不过基石的根基。这联姻便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既给了燕王助力,也牢牢地限住了他向上冲击的可能。陛下要的是制衡,要的是江山永固,而非某个皇子的威势凌驾于太子之上。”
他吐出一口气,继续分析:
“燕王年轻气盛,或许只看到‘徐达女婿’这块牌子压着他,让他满身本事难显光彩。他却未必能完全看清,陛下这步棋更深远的用意。既要用他这把剑为大明戍边开疆,又要用徐家这块巨石,确保这把剑不至于太过锋锐,反伤自身。”
徐妙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天家手段,果然步步玄机。
“那父亲,我们……”
徐达抬手止住她的话。
“燕王主动提出来解除婚约,这是好事。他看透了第一层,有血性,不想受制于人。而陛下这第二层的制衡,恐怕也未必瞒得过他太久,或者说,他感觉到了束缚,本能地想挣脱。他主动提,比我们提更好。否则,由徐家先开口,陛下会怎么想?是徐家翅膀硬了,看不上皇子了?还是别有用心?”
“既然他想挣脱,陛下这步棋已然失了先手,再强行捆着,反倒落了下乘,平添怨怼。不如顺水推舟。我徐家,也该急流勇退了。”
“急流勇退?”徐妙云一愣。
徐达点点头,按了一下后腰:
“这些年,仗打得够多了。边患未靖,但陛下雄才,太子仁厚,年轻一代将领也成长起来。我这把老骨头……”
他笑了笑,带着点自嘲,“也该歇歇了,给别人腾点地方。”
徐妙云的心猛地揪紧,“父亲,是您的背疽?”
“恩。”徐达没有否认,“在北边就有些不爽利,回程路上又颠簸劳累,有些复发了。”
“严重吗?”徐妙云满眼忧急。
“老伤,拖了这些年,根子怕是落下了。”徐达摆摆手,“回京正好,请太医好好调理便是,这刚好是为父留京的理由。”
“那女儿明日就着手给您找良医。”徐妙云是很担心父亲的身体的。
徐达却摆摆手,“我离京日久,骤然回朝,若立刻大张旗鼓寻访名医,反倒惹人猜疑。不如以静制动,先在府中休养,看看太医怎么说。”
“可是父亲……”
“不必多言。”徐达打断她,“回府后,你找个机会,先去面见皇后娘娘。婚约之事,不必等燕王开口,由你先提,言辞恳切些,只说体谅燕王之志,不愿成为他的羁拌,更愿成全他的抱负。陛下和娘娘是明白人,自然懂得其中深意。”
“至于我的病……不急在这一时。京城这潭水,先看看风往哪边吹。治病,也需讲究时机。”
说完徐达缓缓靠回柔软的靠垫,闭上眼睛,眉宇间的疲惫终于不再掩饰,“告诉车夫,慢些走。为父……有些累了。”
徐妙云望着父亲闭目养神,那曾经在千军万马前挥斥方遒的面容,此刻染上了风霜与倦怠,心中五味杂陈。
燕王想要挣脱束缚的傲骨,陛下深不可测的制衡之道,父亲洞察一切却又选择隐忍退让的智慧,还有随时可能爆发的旧伤。
所有这些,如同京郊官道上扬起的尘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