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再等等,让我再陪陪闺女

“陶家村怎么走?里正叔,你能带我去吗?”

 

里正没尤豫,“能,就是得走段路。如文旺 首发出村往西,过了清水村,再坐半个时辰马车就到。”

 

“那我们现在就走。”

 

护卫驾着马车过来,里正跟车夫坐在车辕上。

 

出了小青村,路就变得难走些。

 

马车颠簸着,徐妙云掀着帘子往外看。

 

田里有几户人家在干活,都戴着马淳教的那种口罩。

 

走了约莫两刻钟,就到了清水村。

 

刚进村子,就看见一户人家门口挂着白幡。

 

白色的布条在风里飘着,门口站着几个穿素色衣服的人,脸上都带着愁容。

 

有个老妇人坐在门坎上哭,声音断断续续的。

 

徐妙云皱了皱眉,问里正。

 

“这是怎么了?”

 

里正叹了口气。

 

“听说是这家老头吃坏了东西,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馆,就没了。”

 

“这年头,村里死个人太正常了。”

 

徐妙云没再说话,只是把帘子放了些。

 

马车慢慢穿过清水村,出了清水村,路更偏了。

 

里正跟车夫说了句,车夫把马车赶得慢了些。

 

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陶家村。

 

村子比小青村小些,家家户户都是土坯房。

 

村口有棵老槐树,树下坐着几个乘凉的老人。

 

徐妙云让马车停下,车夫下来走到老槐树下,对着其中一个老人拱手,“大叔,请问陶娘子家在哪?”

 

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马车,指了个方向,“往前拐,第三户,挂白幡那户就是。”

 

“谢大叔。”

 

车夫转身往老人指的方向走,里正跟在后面。

 

没走几步,就看见前面一户人家门口挂着长长的白幡。

 

门口围了不少人,都是来送葬的。

 

有人手里拿着香,有人提着纸钱,脸上满是悲戚。

 

徐妙云刚要往前走,就看见旁边的空地上支了个摊子。

 

摊子上摆着个药箱,几包药材,还有笔墨纸砚。

 

摊子前插着个旗子,上面写着两个黑字——义诊。

 

马淳就坐在摊子后面,穿着件素色的长衫,正给一个老妇人诊脉。

 

他低着头,手指搭在老妇人的手腕上,神色认真。

 

阳光照在他身上,没那么刺眼,倒显得温和。

 

徐妙云站在原地,没往前走。

 

她看着马淳,看着他给老妇人说话,看着他拿起笔写方子,看着他把方子递给老妇人,还不忘叮嘱几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马淳这样,她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象看到了那些话本里写的隐士高人,不图名不图利,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站了会儿,慢慢走过去。

 

马淳正给下一个村民诊脉,没注意到她。

 

直到那村民拿着方子走了,他才抬头,看见站在边上的徐妙云,“徐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去医馆找你,里正叔说你在这,就过来了。·”

 

徐妙云指了指摊子上的旗子,“你怎么在这义诊?”

 

马淳拿起旁边的水壶,喝了口,“陶娘子走得冤,我也做不了别的。”

 

“身为大夫,只能给来送她的人看看病,算是告慰她。”

 

“希望她在泉下,能没有病痛。”

 

徐妙云心里一动。

 

她之前就觉得马淳心善,现在更觉得这个人难得,“我来帮你吧。”

 

马淳愣了下,看了看她,“你懂医?”

 

“这些年为了治我爹的背疽,我看了不少医书,记方子、递东西还是能行的。”

 

马淳点了点头,“那你帮我记录吧,纸笔在那边。”

 

徐妙云走到摊子边,拿起纸笔。

 

她刚坐下,就有个村民走过来。

 

“马大夫,我家娃最近总不吃饭,还闹肚子,你给看看。”

 

马淳让村民把孩子抱过来。

 

孩子不大,也就三四岁,脸黄黄的,没精神。

 

马淳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按了按肚子。

 

“是不是给孩子吃了凉的?”

 

村民点头。

 

“前几天给娃吃了块杂饼子,之后就不怎么吃饭了。”

 

“是积食了,我给你开个方子,按方抓药,熬成水给娃喝,一天两次,喝三天就好。”

 

马淳拿起笔写方子,徐妙云在旁边记。

 

她写得快,字也工整,马淳写完,她这边也记完了。

 

村民拿着方子,道谢走了。

 

接下来的人越来越多。

 

有老人说关节疼,马淳给贴了药膏;有妇人说头疼,马淳给开了祛风的方子;还有年轻人说干活累得腰腿疼,马淳教了几个缓解的法子。

 

徐妙云就坐在边上,帮着记录,偶尔递个药材、递个水。

 

来送葬的村民都觉得奇怪。

 

一个俊秀的大夫在义诊,旁边还坐着个穿得贵气、长得极好看的姑娘帮忙。

 

但没人多问,只是看他们的眼神多了些善意。

 

快到辰时的时候,陶家院子里传来了哭声。

 

是陶老伯的声音,哭得撕心裂肺。

 

马淳停下手里的活,往院子里看了眼,“该发丧了。”

 

徐妙云也停下笔,跟着往那边看。

 

院子里,几个族老站在灵堂前,穿着深色的衣服,神色严肃。

 

灵堂里摆着陶娘子的灵位,上面写着“陶氏之灵”。

 

供桌上放着馒头还有几碟素菜。

 

香炉里插着香,烟袅袅地往上飘。

 

陶老伯坐在灵前的蒲团上,手里攥着那个鸳鸯荷包,头发乱得象草,眼睛红肿,脸上全是泪。

 

一个族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陶老哥,辰时到了,该发丧了。”

 

陶老伯抬起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再等等,让我再陪陪闺女。”

 

族老叹了口气,没说话。

 

旁边的亲友都劝。

 

“老伯,节哀吧,娘子在下面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是啊,让娘子安心走。”

 

陶老伯又哭了会儿,才慢慢站起来。

 

他走到灵位前,哭着道:“闺女,爹送你最后一程。”

 

族老喊了声“发丧”。

 

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走过来,走到棺材边。

 

棺材是黑色的,上面没什么装饰,只贴了张黄纸符。

 

汉子们小心地把棺材抬起来,往外走。

 

陶老伯跟在后面,一步一挪,嘴里还念叨着。

 

“闺女,慢走,爹跟着你。”

 

送葬的人都跟在后面,有人撒纸钱,有人拿着香,哭声一片。

 

马淳站在摊子边,神色肃穆。

 

他没动,只是看着棺材被抬走,看着送葬的队伍慢慢走远。

 

徐妙云也站着,没说话。

 

她想起那天在秦淮河边上,陶娘子的尸体躺在地上,浑身湿透的样子。

 

心里也不好受。

 

送葬的队伍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慢回来。

 

陶老伯被人扶着,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他走到马淳的摊子前,停下了,“马大夫。”

 

马淳抬头看他,“老伯,节哀。”

 

陶老伯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马大夫,这是诊金,之前给我闺女看病,还没给你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