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道树蜕变（下）
“混沌……非只毁灭与新生，更在承载与孕育。”李牧心有所悟，双眸开阖间，似有无数世界在眼底生灭沉浮：“纳万界之源，衍众生之机，此方为世界之主真意。”
李牧抬手虚按，掌心混沌气流涌动，竟于瞬息间演化出一方尺许大小的完整世界虚影。其中有山峦起伏，江河奔流，草木繁盛，甚至有点点灵光闪烁，似要化生最初的生命。这虚影凝实厚重，散发出真实界域才有的法则波动，虽只存一瞬便告崩解，却已显露出“创造”的雏形。
混沌道树似感应其主明悟，枝头那枚已趋圆满的混沌道果轻轻一震，表面流转的混沌光华愈发深邃内敛，果核深处那微缩星璇加速旋转，吞吐母源界力的速度再增三分。
李牧目光扫过枝头那枚混沌道果，又望向道树根系连接的无尽虚空，感受着来自数个主界源络的、特性各异的母源界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道树，滋养着这方初生的混沌道域。
“源络为根，诸界为枝，混沌为干，孕育万灵……”李牧低语，声如道音轰鸣，在宝府内回荡：“此路，方为正途。”
李牧心念再动，混沌道树亿万根须齐震，主动连接着虚空深处那些或明或暗的源络分支，海量微弱母源界力被引动，跨越无尽时空，汇入这株正在疯狂生长的混沌祖根。
树冠之上，新生的微缩混沌世界数量暴增，一些世界虚影甚至开始相互碰撞、融合，演化出更加复杂的景象—有大陆漂移，有星云旋转，有四季轮转，有昼夜交替……，初具大千气象。
李牧的修为境界在这磅礴母源界力与万千世界景象的滋养下，向着“合道”之境，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少了几分征伐戾气，多了几分造化玄奇，仿佛举手投足间，便可开辟一方真实世界，孕育万类生灵。
然，就在这蜕变的关键时刻，那维系万界源络平衡的冰冷意志，再次顺着被大量汲取母源界力的数条分支，轰然扫至！
李牧眸光一凝，心知此番动静过大，终究引来了源络更深层次的排斥。他不慌不忙，双手结印，引动混沌道树内新生的“承载”与“孕育”真意，化作一层混沌光幕，护住树身核心，放缓了对母源界力的汲取速度，使其波动趋于平缓。
那冰冷意志在混沌光幕上一触即回，似乎察觉到这株“异数”，迟疑片刻，终是如潮水般退去。
李牧微松了口气，知晓这只是暂时平息，混沌道树欲要真正扎根万界源络，乃至反哺源络，成就世界之主尊位，前路必有更多艰险。
然，李牧道心坚定，眸光深处唯有对无上大道的炽热追求。
“万界源络……终有一日，吾将执其枢机，掌其轮回。”李牧负手而立，青衫在混沌气流中猎猎作响，身影与身后那株撑天拄地的混沌道树融为一体，散发无上威严。
混沌宝府深处，李牧心神与道树相合，全力催动混沌大道。
那株巍峨道树亿万根须贲张，如同饕餮巨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与频率，疯狂吞纳着来自“万界源络”的母源界力。磅礴浩瀚的力量跨越虚空，如九天银河倒泻，轰然灌入幽冥血界，涌入道树每一寸枝干叶脉。
道树主干之上，古老纹路层层亮起，似龙蛇苏醒，蜿蜒游走。枝叶疯长，遮天蔽日，每一片叶上的微缩混沌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演化、扩张，内里地水火风奔涌不息，竟隐隐传出模糊的道音轰鸣。
这股沛然莫御的母源界力，经由混沌道树转化，化作最精纯本源的混沌精气，沿着那贯穿诸界的无形脉络，反哺向连珠诸界。
金傀界，万械天城地脉深处，积蓄万古的庚金锐气被彻底引动，大地之上，无数金属矿脉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生长，喷薄出冲霄白金光柱。城中修士只觉周身剑气自行激荡，往日晦涩难通的剑诀关隘，此刻竟如水到渠成，纷纷突破。一座座炼器炉火无需催动便燃起纯白烈焰，炉中胚胎嗡鸣震颤，灵性以惊人的速度滋长。
玄渊烬界，烬火炼道塔光华万丈，塔底连通的本源烬海掀起万丈波涛，暗红流浆奔涌咆哮。精纯的寂灭之火与创生之炎交织升腾，化作漫天火雨洒落，滋养着这片焦灼大地。无数修炼火属功法的修士盘膝而坐，周身窍穴洞开，贪婪汲取着空气中浓郁到化不开的烬火本源，气息节节攀升，瓶颈碎裂之声此起彼伏。
时墟界，镇时巨塔光芒稳定，塔身流转的时序道则愈发清晰。混乱的时间乱流被无形之力彻底抚平，化为潺潺溪流，温顺地环绕着界域核心。一些专修时光秘术的老怪，惊喜地发现自身寿元流逝竟微不可察地减缓了半分，而对时间法则的感悟，却前所未有的清晰透彻。
幻灵界，心念之力如潮汐澎湃，天空呈现瑰丽的七彩霞光。无数修士神魂沐浴在这纯净念力之中，灵台澄澈，往日心魔悄然消散，对幻法、神魂攻击的领悟踏入全新境界。镇幻城中，有低阶弟子于睡梦中顿悟，醒来时双目神光湛然，已勘破迷障。
……
诸界之内，灵气浓度疯狂飙升，化作氤氲灵雾，继而凝结为灵雨洒落。草木疯长，灵药成熟周期缩短数倍，灵脉品质跃升。低阶修士突破如潮，时有劫云汇聚，雷声隆隆，却又在诸界稳固的法则与充盈灵气下，有惊无险地渡过。
李牧所掌的十几个主界，仿佛被注入了无上活力，一派欣欣向荣、大道昌盛之景。
然，福兮祸所伏。
李牧如此大规模、高频率地强行抽取母源界力，如同在平静无波的深潭中投入山岳巨石。那维系“万界源络”平衡的无形机制，终被剧烈扰动。
源络深处，几条连接着遥远未知之地的粗壮主脉，轻轻震颤了一下，依附这些主脉而存的几个古老意志，自万古沉眠中被惊醒。
它们的存在形式已然超脱寻常界域概念，如同寄生在源络主干上的庞然巨物，彼此制衡，又共同维系着某种脆弱的平衡。此刻，一股“异常”的、强横且持续的“汲取”之力，正从源络的某个末梢区域传来，打破了恒久的沉寂。
一丝极细微、极隐晦的感应，如同水纹般，沿着源络的脉络，向着幽冥血界的方向悄然蔓延。
正盘坐于混沌道树之下，引导海量母源界力的李牧，心神猛然一悸！若有所觉。
……
虚空秘境，无光无暗，无上下四方之分，唯有最本源的道则如丝绦垂落，交织成一片永恒的寂静。
七道模糊不清的身影，沐浴在各自的法则辉光中，如亘古长存的星辰，悬于这方秘境的中央。
一道身影，周身缭绕着星屑尘埃，仿佛将整条银河披覆于身，举手投足间，皆有星轨生灭、辰宿列张的异象沉浮，正是天星古界之主——星衍道尊。
其侧，仙光缭绕，瑞气千条，太宇仙主端坐九彩莲台，面容笼罩在朦胧清辉之后，唯有一双眼眸深邃，似囊括了太宇仙界无尽疆域的兴衰变迁。
对面，一位道袍古朴，发髻插着一根枯枝的老者，气息混芒如太初，正是来自“九玄界”的昊一道祖。其周身道韵流转，隐隐与这虚空秘境的本源相合。
另有四位存在，形态各异，或如烈焰凝聚的不灭神祇，或似幽渊般深沉的冥古存在，或锋芒引而不发的绝世剑仙，或身形虚幻、仿佛存在于无数时空层面的诡秘身影。他们分别代表着古源神界、永寂冥土、太无古界……。
“诸位想必都已察觉。”星衍道尊率先开口，郑重道：“那株自幽冥血界崛起的混沌道树。”
“其根须，已非简单扎入虚空，更在触碰‘万界源络’。”太宇仙主接口，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汲取母源界力之速，之霸道，亘古未见。长此以往，源络失衡，诸界根基恐受其动摇。”
“混沌之道，向来暴烈，主吞噬演化，然，此树……似有蜕变之兆。”昊一道祖缓缓睁眼，眸中似有混沌开辟之景一闪而逝：“其叶衍微界，其干承万法，隐隐有化生、承载之意，此等生长之象，前所未见，其潜力……难测。”
“哼！”古源界主发出沉闷轰鸣，沉声道：“难道就因‘难测’，便任由其扎根源络，汲取万界根基？待其真正长成，吾等怕皆成其树下养料！”
“古道友，慎言。”太无界主漠然开口，示意道：“此树能于短短时日内成长至此，背后定有莫测根脚。其力已非寻常，更兼掌混沌之变，生死轮回之妙。仓促行事，恐有不测之祸。”
那幽渊般深沉的永寂冥主发声，赞同道：“太无所言甚是。吾观那根系蔓延之势，暗合某种古老韵律，非蛮力可制。强行斩断，或引源络反噬，动摇的是吾等自身界域根基。”
身形虚幻的幻时天之主轻轻摇曳，声音带着时空重叠的回响：“吾曾分神亿万，窥探时光支流，凡与此树正面冲突之因果线，尽数归于混沌寂灭。其命运轨迹，如迷雾笼罩，过去未来皆不可见。此等变数，强行扼杀，代价难料。”
秘境之中陷入短暂沉默。七位站在万界顶峰的存在，神念无声交织，推演着无数种可能。道则辉光在他们之间明灭不定，映照出各自眼中的凝重与算计。
最终，太宇仙主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定鼎乾坤的意味：“直接冲突，确非良策，然，坐视其成，无异养虎为患。”
星衍道尊指尖一点星芒绽放，演化出万界源络的虚影，其中代表混沌道树根系的部分正散发着灰蒙的混沌光晕，如同滴入清水的墨点，不断扩散。
“当务之急，非是硬撼其锋。需知，源络牵连甚广，感知此树威胁者，绝非仅我等七家。”星衍道尊示意道。
昊一道祖微微颔首，枯枝发髻轻颤：“不错。那‘玄黄古界’的老家伙，素来以源络守护者自居，岂容外物肆意抽取母源？还有‘万木长青界’，其界域生机与源络息息相关，混沌道树这般鲸吞，迟早损及彼界根本。”
“还有‘须弥佛国’、‘九幽大魔渊’……”永寂冥主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彼等或明或暗，皆与源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混沌道树此举，已触犯众怒，只是时机未至，无人愿做出头之鸟。”
“既如此……”太宇仙主眸光扫过其余六位存在：“吾等便做那穿针引线之人。暗中串联，共商对策。先行布子，静观其变。待时机成熟，或可引动诸天之力，共伐此异数。”
“善。”
“可。”
“便依此议。”
……
一道道意念达成共识，带着古老存在的谨慎。他们深知，面对这等前所未见的混沌道树，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唯有联合更多潜在的力量，布下无形罗网，方能在这场可能席卷诸天的变局中，掌握一丝先机。
七道身影缓缓淡去，虚空秘境重归永恒的寂静，唯有那残留的道则涟漪，预示着一场席卷诸多古老界域的风暴，正在无声无息中酝酿。
星衍道尊最后望了一眼那源络虚影中不断蔓延的混沌光晕，眼底深处，一丝属于星辰推演者的忧色悄然掠过。
这株道树的成长，太快了，快得超出了所有古老典籍的记载，快得……让人不安。
……
混沌宝府深处，万籁俱寂，唯有道韵流转如溪水潺潺。
李牧自深沉的悟道之境缓缓苏醒，双眸开阖的刹那，眼底似有亿万混沌星璇生灭，倒映着诸天轮转、万界沉浮的浩瀚景象。
李牧周身气息圆融内敛，与身后那株巍峨擎天的混沌道树浑然一体，青衫之上，隐有点点混沌神辉明灭，恍若披覆着一整片初开的宇宙。
抬眼望去，混沌道树历经此番蜕变，气象已然迥异。主干粗壮如山岳，撑开层层虚空，其上烙印的古老道纹如龙蛇盘踞，散发出苍茫厚重的太初气息。枝叶遮天，叶脉间混沌气流奔涌不息，自行演化地水火风，开辟出无数微缩世界。
那些世界中，山峦起陆，江河奔流，草木荣枯，甚至隐约传来模糊的道音回响，仿佛随时可能孕育出真正的生命灵光。
亿万根须更是深深扎入无尽虚空深处，如同贪婪的巨蟒，缠绕、探入那冥冥中的“万界源络”，源源不断地汲取着来自不同主界的母源界力。
玄黄古界的厚重、万木长青界的生机、炽阳神界的灼烈、幽影冥界的沉寂……种种特性各异的磅礴力量跨越时空阻隔，汇入道树本体，经过混沌大道熔炼提纯，化为最本源的混沌精气，反哺着李牧自身与麾下连珠诸界。
感受着体内奔腾汹涌、几欲破体而出的浩瀚伟力，以及对混沌大道更深层次的明悟，李牧心湖之中，无半分突破后的欣喜，反如一池静水投入巨石，骤然荡起层层凛冽的涟漪。
一种无形无质、沉重如山的危机感，毫无征兆地自冥冥中降临，萦绕在李牧心头，驱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