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最后稻草
迈尔带来的报纸与消息让朱可夫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动摇,他心中防线距离倒塌只剩下临门一脚。/我?得.书¢城~ ?埂+辛¨蕞¢筷¢
在图书馆度过了煎熬的下午后,思绪杂乱的朱可夫回到了自己的营房。
军官营房区异常安静,只有远处哨塔上探照灯划过夜空的光柱偶尔透过窗户在房间的水泥地上投下短暂而苍白的光影。
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军官区大多数房间都灭了灯,不过今天很不一样,分配给朱可夫及其最核心部下的宿舍里现在没有人入睡。
朱可夫坐在自己的床沿,身影在昏黄的灯泡下显得异常沉重,在他的面前摊开着那几张如同诅咒般的俄国报纸。
参谋长谢尔盖·伊万诺夫、副官米哈伊尔·索科洛夫,以及那名吸引敌人注意时侥幸活了下来的警卫营长瓦西里·彼得罗夫少校(懒得想别的角色了),他们围坐在一旁,脸色同样阴沉。
朱可夫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将白天迈尔少校的到来、报纸上的恶毒指控、以及萨文科夫在国内进行的残酷动员和家乡亲人受牵连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这些与他共患难此刻亦同囚笼的部下。
他没有加入过多个人情绪,只是陈述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像铅块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令人意外的是,听完朱可夫的讲述,伊万诺夫和索科洛夫对视一眼,眼中并没有露出过多的惊讶,反而是一种深沉的苦涩。
“将军。”伊万诺夫深吸一口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迈尔少校……今天下午,也‘顺便’让我们看了这些报纸。”
索科洛夫紧接着补充道,他的语气里满是怀疑:“他几乎是挨个宿舍‘拜访’了我们和其他原高级军官,将军,这太巧合了,也太刻意了!我们远在德国,与国内一切联系中断。”
“这些报纸,还有那些所谓的‘国内消息’,完全可能……不,极大概率就是德国人精心编造的谎言。”
伊万诺夫接过话头,他的思维更缜密,试图理性分析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中的蹊跷:“德国人的目的很明显,先用相对较好的待遇麻痹我们,然后抛出这些‘重磅炸弹’,摧毁我们对莫斯科最后的信任和留恋。”
“他们想看到我们愤怒、绝望,最终屈服,心甘情愿地成为他们对付祖国的工具,如果我们现在相信了,并因此做出什么决定,那我们就真的成了他们想要的名副其实的叛徒了!”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在场其他人的头上。
是啊,这完全可能是德国人的攻心计,他们是最狡猾的对手,他们差点就被情绪左右,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伊万诺夫说得对。白马书院 冕费越黩”索科洛夫激动地说:“我们不能上当!萨文科夫和科尔尼洛夫或许无能,但他们是俄罗斯的合法政府,我们作为军人,即便被俘,即便被诬陷,也不能将枪口对准自己的祖国!那是底线!”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倾听的警卫队长瓦西里少尉突然开口了,这个在突围过程中吸引敌人火力侥幸活下来的人脸上带着残忍的务实表情。
他被爆炸炸晕了,醒过来后发现躺在哈尔科夫的医院当中,是德国人把他救了起来。
“索科洛夫,伊万诺夫,你们说的有道理,这可能是德国人的诡计。”
他的声音粗粝:“但是你们真的认为就算没有这些报纸,萨文科夫和科尔尼洛夫那群老爷,就不会把哈尔科夫惨败的屎盆子扣在我们将军头上吗?”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尖锐:“马耶夫斯基是科尔尼洛夫的心腹爱将,他捅了天大的娄子,但他是‘自己人’,而我们呢?”
“我们是被俘的败军之将,朱可夫将军更是因为‘违抗命令’而被他们记恨,找一个死了或者被俘,同时又没有强大后台的将军来背黑锅,平息民愤,转移视线——这对莫斯科那些政客来说,难道不是最划算最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彼得罗夫的质问,像一把钝刀,残忍地割开了血淋淋的现实,他被德军救了起来并在医院生活了一段时间,他见到了更多的事情,见到了战场之外的德军是怎么样的,这些见闻与国内发生事情的对比让他的内心在这时候不可避免的倾向于倒戈。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伊万诺夫和索科洛夫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因为彼得罗夫说的正是政治场上最肮脏也最常见的逻辑。
两种可能性——德国人的阴谋,或莫斯科的确如此无耻——都存在,而且后者发生的概率似乎并不低。
朱可夫双手捂着脸,手指深深插入头发,一个下午的愤怒和冲动过后,冷静下来的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无比凶险的十字路口。
伊万诺夫和彼得罗夫,一个代表着理性的警惕和对军人底线的坚守,一个代表着对残酷现实的清醒认知和对上层彻底的失望。
双方都有道理,都指向可能发生的未来。
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疲惫而充满挣扎:“谢尔盖,瓦西里……你们
说的,我都明白,我现在无法判断哪一边是真相,也许两者都是,也许两者都不是。¨0?0\小·说+蛧? ′无·错?内¢容_”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继续说出下面的话:“但是,如果我必须坦诚……我的内心,有一种可耻但却无比强烈的倾向……我倾向于相信,萨文科夫那个混蛋真的能干出这种事”
他的声音带着屈辱的颤抖:“不是为了我个人遭受的诬蔑!而是为了俄罗斯!你们想想,在他的领导下,这场战争已经变成了什么?一场用俄罗斯青年的鲜血浇灌的、毫无希望的消耗战!如果我们继续坐视不管,任由他和他的身边的那群蠢货胡作非为,还会有几十万、几百万像我们一样,或者比我们更年轻以及年老的俄国人死在德军的炮火下,或者……或者更糟,落入乌克兰人、白俄罗斯人的战俘营,遭受我们亲眼见过的那种非人折磨。”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为自己的“动摇”寻找一个看似崇高的理由:
“会有多少俄国城市和村庄在被德军占领后,还要遭受那些东墙国家军队的烧杀抢掠?如果我们现在……如果我现在……选择与德国人合作,至少,我或许能以此为筹码,去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
伊万诺夫震惊地看着他:“将军!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与虎谋皮!”
朱可夫抬手打断了他,眼神中闪烁着绝望的算计光芒:“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是棋子!德国宰相希佩尔为什么如此‘优待’我?他看中的是我的军事能力,是我可能对俄国军队的影响力。”
“他想利用我,好,那我就让他利用,但利用是相互的!”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在策划一场军事行动:“我可以答应为他服务,但前提是,他必须答应我的条件!第一,严令禁止其盟友军队在俄罗斯土地上的一切烧杀抢掠行为,违者军法处置!第二,尽可能由德军亲自管理绝大多数俄军战俘,确保他们得到符合国际公约的待遇!第三……未来若局势有变,需保证俄罗斯的国家完整和民族自治!”
他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盘桓已久的想法,这些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和羞耻,将这些想法全部讲出来后,朱可夫内心产生了一种怪异的解脱感。
他身边的心腹们表情震惊,但眼神深处是对此的理解与担忧。
索科洛夫担忧地说:“将军,德国人怎么可能答应这些?尤其是第三点。”
“所以他们才会更需要我。”
朱可夫低声道:“如果他们只是想找一个普通的傀儡,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大周折,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能真正帮他们稳定东线甚至影响俄国人心的人,这就是我的价值,这就是我谈判的资本!”
他的话很有道理,但朱可夫没有想到的一点是——一个穿越者的收集癖。
但他随即又泄了气,重重地坐回床沿:“当然这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们……我们并没有下定决心,我们还在犹豫,我们需要证据....”
“我们需要确凿的,无法伪造的证据。”
这一夜,宿舍里的灯光很晚才熄灭,没有人能安然入睡。每个人的内心都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性格冲动且内心已明显倾向于“行动”的警卫队长瓦西里·彼得罗夫,趁着清早的散步时间,找到了正在营区巡视的迈尔少校。
彼得罗夫开门见山,语气有些激动的说:“少校先生,我们无法相信你给我们看的东西和你口述的那些事情,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证明莫斯科那边真的在污蔑朱可夫将军!”
迈尔少校停下脚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他没有询问这是谁的主意,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他简短地说,然后转身向营区的指挥部走去。
在迈尔那间简陋但戒备森严的办公室里,他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一台磁带录音机。
他熟练地装上磁带,按下播放键,然后示意彼得罗夫倾听。
喇叭里先是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接着,一个彼得罗夫都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然而那个往昔充满了气势与自傲的声音此刻却充满歇斯底里和怨毒——那是鲍里斯·萨文科夫的声音。
“……这个格奥尔基·朱可夫!这个彻头彻尾的叛徒!懦夫!他辜负了国家的信任,辜负了人民的期望!正是他的刚愎自用和可耻的背叛,导致了哈尔科夫方向数十万忠勇将士的牺牲!他是俄罗斯的罪人!必须受到最严厉的审判!所有与他有关联的人,都要彻底清查!我们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叛徒……”
录音不长,但内容极其恶毒,语气中的恨意毫不掩饰。
彼得罗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高大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重击。这声音这语气绝不可能是伪造的!
德国人或许能伪造报纸,但绝无可能如此完美地模仿萨文科夫的声音和演讲风格。
他失魂
落魄地离开了迈尔的办公室,甚至忘了敬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回到宿舍时,他的模样把正准备去吃午饭的朱可夫等人都吓了一跳。
午休时分,宿舍门紧紧关上。
彼得罗夫用颤抖的声音,将自己听到的录音内容复述了一遍。
“你确定吗?瓦西里?你确定那是萨文科夫本人的声音?”伊万诺夫仍然心存侥幸地追问。
“我以我母亲的灵魂起誓!”
彼得罗夫激动地低吼:“绝对是他!那种腔调,那种歇斯底里,别人模仿不来!”
朱可夫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站起身。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
“去哪里,将军?”索科洛夫问。
“去找迈尔。”朱可夫的声音冰冷:“我们…要亲耳听一听。”
几分钟后,朱可夫、伊万诺夫、索科洛夫和彼得罗夫四人,站在了迈尔少校的办公室里。迈尔没有任何阻拦,只是默默地再次播放了那段录音。
当萨文科夫那充满恨意的声音再次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时,朱可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站得笔直,但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却握得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录音播放完毕,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迈尔少校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关掉了录音机,然后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了这几位内心正经历地动山摇的俄国军官。
证据,确凿无疑的证据,朱可夫他们需要的无法伪造,准确无误的证据已经摆在了面前,这不是德国人的阴谋,这就是来自莫斯科赤裸裸的背叛和陷害。
不过确切来讲,这是德国的阳谋,只要稍微分析一下,就能够推导出这些事情。
朱可夫缓缓睁开眼,他的目光依次扫过伊万诺夫、索科洛夫和彼得罗夫的脸。他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从震惊痛苦到最终幻灭的整个过程。
不需要再争论了,不需要再犹豫了。
那条被称为“忠诚”的锁链,随着萨文科夫的声音彻底断裂了。
朱可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愤怒和过去的信仰都吸入肺中,然后彻底碾碎。
他转向迈尔少校,原本眼中的挣扎和迷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坚定。
朱可夫的语气平静的让人感到害怕,他对迈尔说道:“少校,我需要纸和笔,另外,还请设法向柏林转达我的冒犯请求……我,格奥尔基·康斯坦丁诺维奇·朱可夫,希望与希佩尔宰相阁下进行一次对话。”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炸响,也宣告了一个重大转折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