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桃坞春归

桃坞春归花再绽,新程共赴意绵长

正月十五的元宵刚过,桃林便像被春风吹醒的画卷,一夜之间换了模样。院角的镇魂花抽出嫩红的新芽,裹着层细密的绒毛,在料峭的春寒里怯生生地探着头;老桃树的枝桠上,粉白的花苞挤挤挨挨,被暖阳晒得微微绽开,露出里面鹅黄的蕊;连空气里都浸着股湿润的甜,是冰雪消融的清冽,混着泥土翻浆的腥气,挠得人心头发痒。

林羽正在修整去年的菜畦,新翻的泥土黑油油的,泛着湿润的光。他手里的锄头起落间,将土块敲得细碎,动作沉稳有力,额角已渗了层薄汗,却浑然不觉。菜畦边,林婉儿正撒着灵犀草的种子,指尖捻起细小的籽种,均匀地播进土里,嘴里还念叨着:“苏先生说,惊蛰前播种最好,能赶上第一场春雨。”

“等种出来,分些给望海镇的药铺。”林羽直起身,用袖口擦了擦汗,“王掌柜说镇上的灵犀草快用完了,开春蚊虫多,百姓们用得着。”

“嗯,还得给苗寨留些。”林婉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眼里映着桃树的花苞,“阿依的信上说,她们寨子里的灵犀草去年被瘴气伤了根,正好给她们送些新种子。”

两人正说着,李逸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从外面进来,布包里露出几支鲜艳的纸鸢,有蝴蝶形状的,还有鲤鱼跃龙门的,在春风里轻轻晃动。“看我带什么回来了!”他把布包往石桌上一放,得意地扬着下巴,“望海镇的集市开了,这是最新款的纸鸢,飞得比去年的高多了!小安呢?叫他出来试试!”

“在书房跟苏先生练字呢。”林婉儿笑着摇头,“你呀,都多大了,还玩纸鸢。”

“玩纸鸢怎么了?”李逸尘不服气地拿起蝴蝶纸鸢,往竹骨上绑着线,“苏先生说了,劳逸结合才好。你看这春风多好,不放风筝可惜了。”

话音刚落,小安就从书房跑了出来,手里还捏着支毛笔,鼻尖沾着点墨痕。“逸尘哥!真的有纸鸢吗?”他看到石桌上的纸鸢,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我能放那个鲤鱼的吗?我阿娘说,鲤鱼跳龙门能带来好运气。”

“当然能!”李逸尘拉着小安就往院外跑,“我教你怎么放线,保证能让它飞到云里去!”

两人的笑声随着春风飘远,纸鸢的引线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苏长风拄着拐杖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的身影,又望向正在菜畦边忙碌的林羽和林婉儿,嘴角的皱纹里盛着满足的笑意。“这日子,真好啊。”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跟玄清道长分享这份安宁。

午后,阳光暖得像层薄毯。林婉儿在石桌上摆了茶具,泡的是去年的桂花茶,茶汤澄黄,浮着细小的花瓣。林羽坐在对面,手里翻着苏长风整理的《灵脉心法》,时不时停下来,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

“你看这段。”林羽指着其中一页,“玄清道长说,灵脉之力并非越强越好,贵在收放自如。就像这春风,能吹开花朵,也能掀翻屋顶,关键在一个‘度’字。”

林婉儿凑过去看,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像被暖阳烫了下,悄悄缩了回来,脸颊却泛起微红。“小安最近练得太急,总想着凝聚更强的力量,是该让他看看这段。”她端起茶杯,掩饰着心头的悸动,“等他放完纸鸢回来,让苏先生好好讲讲。”

远处传来李逸尘的欢呼,大概是纸鸢飞得极高。紧接着是小安的尖叫,想来是线轴转得太快,差点脱手。林羽抬头望去,只见那只鲤鱼纸鸢真的飞得老高,几乎要钻进云层里,像条活的鲤鱼,在蓝天上摆着尾巴。

“这小子,总算有点长进。”林羽笑着摇头,眼里却满是暖意。他想起第一次见李逸尘,那时他还带着股莽撞的戾气,如今却能耐心教小安放纸鸢,岁月果然能磨平棱角,也能沉淀温柔。

傍晚时分,李逸尘和小安回来了,两人头发乱得像草窝,脸上沾着泥,却笑得格外灿烂。小安手里还攥着断线的纸鸢尾巴,兴奋地说:“林羽哥,我们的鲤鱼飞到云里去了!逸尘哥说,它会变成真的鲤鱼,跳进东海里!”

“那是自然。”李逸尘得意地拍着胸脯,“也不看是谁教的。”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对了,王掌柜让我给你们带的,望海镇新出的桃花酥,说是用去年的桃花做的,尝尝?”

林婉儿打开油纸包,里面是月牙形的酥饼,透着淡淡的粉色,咬一口,酥皮簌簌落下,满嘴都是桃花的甜香。“真好吃。”她递给林羽一块,“你尝尝。”

林羽接过酥饼,指尖触到她的温度,心里像被酥饼的甜浸满了。他望着眼前的人:李逸尘正和小安抢最后一块桃花酥,苏长风坐在廊下眯着眼晒太阳,远处的桃枝上,花苞又绽开了些,粉白的花瓣在暮色里泛着光。

这便是他守护的人间。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诡谲阴谋,只有寻常日子里的烟火气,像这桃花酥的甜,像这桂花茶的香,熨帖着人心。

夜里,春风带着桃花的香溜进窗棂。林羽坐在灯下,给苗寨的阿依写回信,告诉她灵犀草种子已备好,等桃花开得最盛时便寄过去,再附上些新酿的桃花酒。林婉儿在一旁缝补小安磨破的袖口,银桃花簪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针脚细密,像她藏在心底的话。

“阿依说,秋天想来学做桃花糕。”林羽放下笔,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到时候让她住东厢房,正好跟你学女红。”

“好啊。”林婉儿的针脚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还想教她绣桃花,苗寨的蜡染配桃花,肯定好看。”

窗外的桃花,不知何时又绽开了些,粉白的花瓣在月光下像层薄雪。远处传来李逸尘的鼾声,混着小安说梦话的声音,是踏实的安稳。苏长风的卧房早已熄了灯,想来老人已进入梦乡。

林羽吹熄了灯,月光从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人依偎的影子。他知道,这桃坞的故事还会继续:桃花会年年绽放,灵犀草会生生不息,小安会慢慢长大,阿依会带着苗寨的银铃再来,而他和林婉儿,会守着这方天地,看着岁月在寻常日子里,酿成最醇厚的酒。

所谓江湖,从来不是孤身上路。是身边有值得守护的人,是身后有可以依靠的家,是眼前有共同奔赴的远方。

春风拂过,桃枝轻轻摇曳,像在为这绵长的故事,低低哼唱着序曲。而他们的脚步,会伴着这风声,坚定地走向每一个崭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