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过年烧纸3
除夕夜的鞭炮声余韵,最终被黎明前最深沉的寂静所取代。王思诺几乎一夜未眠。
她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却依然觉得那股阴寒之气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她,穿透了棉被,渗入了肌肤。每一次闭上眼睛,那个在鞭炮强光下一闪而过的、佝偻的老妪侧影,就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尤其是那双空洞死寂、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
客厅角落那片阴影,仿佛拥有了生命,在她紧闭的眼睑后方无限扩大、蔓延,最终吞噬了整个梦境——如果那断断续续、充斥着不安碎片的状态能被称为梦境的话。
她几次惊醒,心脏狂跳,竖着耳朵倾听屋外的动静。
老宅在深夜发出各种细微的声响:木梁因温度变化产生的轻微“嘎吱”声,老鼠在吊顶夹层里窸窸窣窣的跑动,还有风穿过狭窄巷弄时发出的呜咽……这些平日里会被忽略的声音,在此刻的王思诺听来,都像是某种不祥的征兆,或那个无形存在发出的细微脚步。
她甚至不敢起身去卫生间,仿佛一旦离开被窝这个相对“安全”的堡垒,就会在黑暗中与那个东西迎面撞上。
天光终于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棂,微弱地渗进房间,驱散了部分浓稠的黑暗。王思诺才在极度的疲惫和紧张中,迷迷糊糊地浅睡了过去。但没过多久,她就被人声和走动声惊醒了。
是大年初一的早晨。
按照老家的习俗,初一早起要吃饺子、放开门炮,并且最重要的一项是——给祖先上香,供奉新年的第一顿斋饭。
王思娜挣扎着坐起身,感觉头脑昏沉,像是灌了铅一样。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的脸,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她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那份源自心底的寒意,却无论如何也驱散不掉。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推开房门。堂屋里,母亲李桂兰和奶奶正在忙碌着。
供桌上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红色桌帷,上面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糕点、水果和一碗冒着热气的饺子。
香炉里插着三炷新点燃的香,青烟袅袅升起,散发出檀香特有的沉稳气息。
这本该是庄重而虔诚的一幕,但王思诺的目光一落到供桌上,心跳就漏了一拍。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假装帮忙摆放碗筷,但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不断扫向供桌。那种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终于,在她第三次假装不经意地看向那碟做成寿桃形状的白糖糕时,她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碟糕点原本应该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个寿桃都圆润饱满。但此刻,最靠近供桌边缘的那个寿桃糕点上,赫然缺失了一小块!那缺口很不规则,边缘参差不齐,绝不像是用刀切开的整齐切口,反而……更像是被人用手掰下来,或者……用牙咬了一口?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王思诺的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她猛地看向母亲和奶奶,她们正在低声交谈着准备其他物品,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供桌上的异常。
“妈……”王思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盘糕点……是不是没摆好?那个寿桃,好像缺了一块?”
李桂兰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转头看向供桌。她仔细端详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咦?还真是……怎么搞的?是不是昨天夜里老鼠溜上来了?”她说着,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碟糕点端下来检查。
奶奶也凑过来看,摇了摇头:“不像老鼠咬的,老鼠啃的痕迹不是这样的,会有细小的牙印,这倒像是……被人不小心碰掉了一块?”
“可能是我昨晚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李桂兰自言自语,脸上带着几分懊恼,“大年初一的,给祖先的供品可不能有瑕疵,真是的……”她连忙将那个被“咬”过的寿桃拿到一边,又从厨房里重新拿了一个完好的换上,仔细地将碟子摆回原处。
“没事了没事了,一个小意外。”奶奶宽慰道,语气平静,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王思诺的心却沉了下去。
老鼠?不小心碰掉?
她绝不相信!
老鼠怎么可能只精准地咬掉一小口,而没有弄乱其他糕点?不小心碰掉,又怎么会形成那种类似齿痕的参差缺口?而且,供桌的位置并不低,周围也没有容易绊倒的杂物。
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难道是……那个东西?它昨晚不仅待在客厅里,甚至还……动了供品?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祖先的供桌,在传统观念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与另一个世界连接的通道。那个孤魂野鬼,竟然敢触碰、甚至“食用”献给王家祖先的供品?这是一种何等的亵渎,又暗示着怎样一种肆无忌惮的侵入?
家人对此的“合理化”解释,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立。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却被困在“说出来无人相信甚至被嘲笑”的尴尬境地。
上香的仪式开始了。爷爷和王志刚也穿戴整齐来到堂屋,一家人按照长幼顺序,依次向祖先的牌位和画像鞠躬、上香。气氛庄严肃穆。
王思诺机械地跟着做,但她的目光却始终无法从那个被替换下来的、缺了一角的寿桃糕点上移开。它被暂时放在供桌一旁的矮凳上,那个小小的缺口,在她眼中仿佛一个狞笑的嘴巴,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虔诚。
仪式结束后,家人们开始吃初一的早餐饺子。王思诺食不知味,她借口要去院子里透透气,离开了饭桌。
她走到那个放着残缺寿桃的矮凳边,蹲下身,屏住呼吸,仔细地观察那个缺口。凑近了看,那痕迹更加清晰,确实不像锐器所致,也不像动物齿痕。她犹豫了一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缺口的边缘。
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粘腻的感觉顺着指尖传来,并非糕点本身的触感,而是一种……更阴森的东西残留的气息。她甚至能闻到一丝极淡的、与昨晚空气中相似的、纸灰和霉变混合的怪味。
她猛地缩回手,心脏怦怦直跳。
这不是错觉!那个东西,真的接触过这个供品!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清晨的阳光勉强穿透冬日的薄雾,给院子洒下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但王思诺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的目光落在堂屋门口那块厚重的、印着福字的棉布门帘上。
门帘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似乎沾着一些不起眼的、深灰色的痕迹。
她走过去,再次蹲下,用手指捻起一点。是灰烬!非常细腻,像是完全燃烧后留下的纸灰。而老宅的堂屋,从昨天祭祖烧纸后,已经彻底打扫过,绝不可能在门帘下方留下这么明显的灰烬。
这些灰烬,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那个东西进出时,从身上掉落下来的?
它不仅能待在屋里,还能……自由活动?
王思诺感到一阵眩晕,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诡异,更加……具有实体性。它不再仅仅是一个飘忽的影子或一种冰冷的感觉,它开始留下痕迹,开始介入这个家庭的物理空间。
她想起昨晚豆豆说看到“奶奶推婆婆”的话,当时只觉得是孩子的胡言乱语,现在想来,会不会是豆豆真的看到了什么?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发冷。如果连豆豆都受到了影响……
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不能再独自承受这份恐惧。她需要信息,需要知道这个跟着她回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
早餐后,趁着家人都在闲聊休息,王思诺深吸一口气,走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村里一位年纪最大、据说知道很多旧事的五叔公。他坐在一把竹椅上,眯着眼睛,布满皱纹的脸上透着岁月的沧桑。
“五叔公,新年好。”王思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哦,是思诺啊,新年好新年好。”五叔公睁开眼,慈祥地笑了笑。
“五叔公,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王思诺斟酌着用词,“就村口老槐树旁边,那个没有碑的孤坟……您知道里面埋的是谁吗?”
听到这个问题,五叔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忌讳和……恐惧。他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丫头……大过年的,问这个做啥?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