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莫名其妙的冲突
“嘟嘟嘟。”
手机忙音刚落,张涵拇指按灭屏幕,随手往裤兜一塞,手顺着布料摸到烟盒边。
刚要掏烟,老徐就急不可耐的凑上前询问道:“张队长,刚谁打的?李主任又有新指令没?”
“不是,少打听。”
张涵扯出根烟咬在嘴角,头都没抬,另只手摸向裤兜。
平时打火机总习惯塞在这儿,今天却摸了个空。
老徐眼尖,瞧着他手在身上翻来翻去,连忙从自己兜里摸出火机。
“张队,我这儿有,您凑过来点。”
“咔嗒”一声打着,火苗颤了颤,稳稳递到张涵嘴边。
“你也抽烟?”
张涵用手拢着火,低头吸了口,烟燃起来的瞬间,火星亮了亮,他才抬眼扫老徐一下。
只见老徐笑得满脸褶子挤在一起,烟气熏黄的一口老牙在光线下泛着糙光,鬓角都白了大半,眼角的皱纹能夹得住雪粒,论年纪,当自己爹都绰绰有余。
可此刻,他连举着火机的手都不敢晃一下。
权力这东西,哪看什么年纪辈分,只看刀柄在谁手里。
就像那些三十岁的正科,只要手里拿着村集体的补贴、项目的签字权,哪怕对面是五十岁的村支书,对方也得把腰弯下去,脸往跟前凑着回话。
“抽着呢,就是最近抽得少!”
老徐连忙应着,手还举着,直到张涵直起身,才小心翼翼把火机揣回兜里,又补了句:“我一个月700多军券,除去吃喝房租还有家里的花销,能舍得花50买烟丝自己卷,都算不错了,哪比得您这烟,正经盒装的,光闻着味儿就正。”
“能戒了就戒了,这玩意抽了伤身啊!”
张涵甩了甩手,却没再抽,烟卷烧了小半截,夹在指间,目光往派出所门口的警车瞟去。
红蓝警灯在雪雾里闪,隐约能听见民警喊人的声音。
脑子里却晃过刚才的电话。
林雨菲问他出任务没,说从政府里听了些风声,让他当心城里的难民,都是些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没点血性在这儿立不住脚,你可得注意。
女人对于男人来说是什么,他有些搞不懂。
是累到撑不住时能躲进去的避风港?
还是会让人忘了肩上担子的温柔乡?
可刚才电话里,林雨菲的声音裹着点担忧传过来时,他心里却悄悄冒了阵窃喜。
那感觉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不是得了好处的踏实,也不是有了靠山的安心。
就像雪天里偶然撞见的一缕暖阳,没多热烈,却轻轻焐热了心口那片凉。
张涵用手轻轻拍了拍脸,把那点晃神压下去,忽然把烟盒倒过来,指尖在盒底敲了敲,五根烟卷“哗啦”掉在掌心,递到老徐面前:“拿去,一人一根,跟弟兄们分了。”
老徐猝不及防,双手在裤子上飞快搓了两下,忙伸手去接:“哎!谢谢张队!谢谢张队!”
手机忽然又震了震,还是林雨菲发来的消息,就三个字:“别逞强”。
“唉。”
“我这是他妈的拿命去搏一个出身啊。”
从一个平头百姓到公务员,没有人能看到他背后的血雨腥风,只会看到他身前的光鲜亮丽。
正愣神间,派出所门口传来刘所长的喊声:“张队!增援到了,西巷那边催得紧!”
“知道了。”
张涵把烟蒂往雪地里一摁,用脚碾了碾,摸了摸腰侧的手枪,枪柄末端系着一根若隐若现的尼龙丝。
作为公安系统配发给联防队的制式快拔枪套,乍一看和普通快拔套没区别,实则藏着贴合基层实际的巧思。
考虑到联防队成员多是非战斗人员,不像正规警力经过长期系统的用枪训练。
人员能力素质存在差异,出任务时难免遇上暴徒抢枪、夺枪的凶险场面。
于是设计上特意留了这根尼龙丝,一端牢牢系在枪套内侧卡扣,另一端拴在枪柄底部。
既不耽误紧急时刻“一拔即出”的速度,又能像根隐形的“保险绳”,拽住枪身不让它被硬生生夺走。
“我们的任务要求很明确,把红光街菜市场彻底控制住!西巷那边不用操心,增援的警力跟特警已经在路上了,会负责那边的布控!”
10点49分,队伍总算动了,一共29个人,全靠步行。
离得近,没必要开警车,基层派出所配发的车辆都是普通巡逻款,既没高压水枪也没催泪弹发射器,开过去除了拉几个人,没别的用。
刘所长走在队伍中间,时不时回头喊两句。
“行动准则记死了,优先避免暴力冲突,能开口劝导就绝不伸手,先试着把人稳住!但是敢拒不听劝、甚至动手袭警的,必要时刻,允许动用枪支!”
联防队跟在队伍末尾,除了张涵,其余五人一手拎着警棍,一手搭在防暴盾的握把上。
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偶尔互相递个眼神,又很快挪开。
以前出任务也都这样,无非是劝劝流民打架、把闹事儿的醉汉架走,最多再帮着控制个没凶器的暴徒。
都是城里天天见的零碎事,在上面领导眼里根本算不上“任务”,顶多是“让联防的搭把手”。
可这次不一样,是真有逆天改命的机会的。
市里不少领导都盯着这次疏散行动,听说成了的话,对上面也是笔不小的政绩。
所以真要是在行动里能扛事、表现突出,那奖赏绝对少不了。
不像平常就给包烟、发点误餐费,这次要是能抓住,说不定编制、奖金就都有了。
离菜市场还有500多米,就听见吵嚷声,隐约夹着东西摔碎的脆响。
“原地待命,做好准备。”
刘所长脚步猛地顿住,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自己往路边的电线杆后躲了躲,探头往前望。
张涵站在原地没动,却仗着身高的优势,能透过缝隙向前看。
这菜市场他不熟,只听刚才老徐说过,本不在城市规划里,是难民涌进来后自发搭的棚子。
菜价全凭商贩随口喊,物价局管不着,前阵子就因为抢菜闹过两回打架,头破血流的。
“张队,前面情况怎么样?”
老徐也踮着脚想往前看,可他身高不过1米67左右,看来看去只撞见身边人的后脑勺。
“不容乐观。”
张涵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
菜市场门口挤着黑压压一片人,橙黄色的警戒线被挤得歪歪扭扭,有几处甚至被扯断了,飘在风里。
两辆特警防爆警车停在入口两侧,车身印着醒目的警徽,扩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疏散命令,声音盖过了部分嘈杂,却压不住人群的躁动。
有人举着扁担挥舞,有人抱着菜筐往巷子里钻,几个穿警服的正拦在中间,嗓子都喊哑了:“别乱!先往后退!”
“退个屁!这菜我不卖了?”一个摊贩红着眼,手里攥着杆秤,秤砣晃来晃去,“你们要疏散早说啊!我这一筐土豆刚进的,冻坏了谁赔?”
几个裹着破围巾的难民趁乱往前挤,眼神直勾勾盯着筐里的土豆,又饿又恨。
菜市场的摊主没几个是难民,大多是壁水市本地人。
因为真正从南方逃过来的难民,身上的财物、家当早被逃难路上的颠沛折腾得所剩不多,哪来的钱进货?
做买卖得垫本钱周转,得租摊位,还得有渠道拿菜,这些对口袋比脸还干净的难民来说,根本是登天的事,从根上就断了他们摆摊的念想。
可本地人不一样,守着熟门熟路的渠道,摊位要么是自家的,要么花点钱就能租,见难民多、没处买菜,就把价抬得没边。
国家每月发的那点补贴,买半筐土豆就见了底,有回有人看见摊主把烂了心的土豆挑出来,专门卖给眼神不好的老人,怨气早攒了一肚子。
“都快饿死了,还管你冻不冻坏!”最前头的瘦高个忍不住了,伸手就往筐里抓,指缝里还沾着泥,“你们本地人囤着菜涨价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们能不能活下去?”
摊贩看竟有人敢动手抢,急得额角青筋跳,秤杆直接往瘦高个手上挥:“我进货不要钱?摊位费不用交?一群外来的还想抢?”
瘦高个手被扫到,疼得往后缩了缩,随即又往前凑:“抢?这是你们发国难财的赃物!”
旁边几个难民本就憋着气,这会儿也跟着嚷嚷起来。
穿破洞夹克的汉子伸手去扯摊贩的筐绳,裹着褪色头巾的女人往摊位前挤,伸手就想把筐里的土豆往地上扒。
两拨人瞬间缠在一块儿,秤杆、拳头、菜筐子搅成一团,土豆滚得满地都是,被乱脚踩得稀烂。
斜对面卖白菜的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见“自家人”受了欺负,立马拍着案板喊:“哎!外来的还敢动手?都过来搭把手!”
周围几个本地摊主一听,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抄起板凳腿,卖调料的中年男人拎着个空油桶,呼啦啦全往这边涌。
难民这边也不甘示弱,刚才被挤倒在雪地里的人爬起来,抄起脚边的雪块就往摊主身上砸,还有人喊着“别让他们欺负人”。
穿警服的民警本来在拦着往巷子里乱蹿的人,眼角瞥见这边打了起来,赶紧往里冲。
可人群挤得密不透风,胳膊肘撞着胳膊肘,肩膀抵着肩膀,连个下脚的缝隙都难找,他只能半侧着身子,一点一点往人堆里蹭。
实在挤不动了,就踮着脚,扯着嗓子喊:“别打了!都停手!再打就按规定处理!”
可没人听,摊主的骂声、难民的吼声、东西摔碎的脆响混在一块儿。
卷入的人越来越多,原本站在旁边看热闹的,被往后退的人撞了个趔趄,忍不住推了回去。
想绕路走的,被挤在中间动弹不得,要么被飞来的白菜叶擦到胳膊,要么被不知从哪挥来的王八拳砸在脸颊,疼得咧嘴,迫于威胁只能抬手挡,不知不觉也卷进了拉扯。
想打的人更红了眼,不管抓着什么东西就往对方身上砸。
起初还能分清谁是摊主、谁是难民,后来乱得没了章法,只要见着“不是一伙的”,就是干。
渐渐从摊贩与难民的对垒,变成了没头没脑的混战
形势开始失控。
没人再听民警的喊话,也没人记得疏散这回事,眼里只剩眼前的“对头”。
谁都没料到,之前被忽略本地人和难民之间的矛盾,会在这时候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