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蝴蝶效应

“快快快!所有持防暴盾的,往前聚!肩并肩顶在最前面,组成横向防暴墙!”

“所有持枪民警跟在后面,顾好自己的枪,拿出警棍,做好战斗准备。”

“我再着重说一遍!谁都不许轻易开枪!市领导特意交代了,绝不能搞出大范围流血事件!要是有人拍了枪战视频传上网,不光领导得担责,咱们这帮人一个都跑不了,全得跟着倒霉!”

刘所长看着菜市场方向漫过来的混战人群,手忙脚乱扯开枪套,抽出92式警用手枪,胳膊抬着往天上挥了挥:“都快点!别磨蹭!”

16名辅警毕竟经过常规训练,听到指令立刻往中间靠拢,厚重的防暴盾“哐当哐当”撞在一起。

又在民警的指挥下开始进行微调,盾沿贴紧地面,肩背抵着肩背,很快就撑出一道齐整的金属屏障。

“张队,咱们咋办啊?”

老徐望着民警那边的阵仗,赶紧低下头,胆战心惊道:“就咱们几个,真要上去,那不跟扔块小石头进水里似的,连水花也溅不起来?”

“别乱喊!后面人都听着呢!”

张涵皱着眉,伸手从腰后摸出50厘米左右的短橡胶棍,攥在手里。

跟辅警、民警用的伸缩甩棍不一样,这棍子粗粗实实一根,表面磨得有些发乌,是按低价统一配发的,不用擦油保养,就是握在手里沉得很。

而刘所长转头瞥见还杵在原地的联防队,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成事不足也就罢了,可别在这时候败事。

“联防队那五个,赶紧去盾阵边缘靠拢!别让这边留空当!”

“我知道!”

张涵应得干脆,转头就给老徐几人使了个狠眼色,下巴往盾阵方向扬了扬。

可老徐他们五个却跟被冻住似的,大眼瞪小眼地僵在原地。

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前面拳打脚踢的混乱场面,喉结都在不自觉地滚,显然是被这阵仗吓懵了。

千人左右的斗殴场面,哪是光喊两句口号、硬撑着提提心理素质就能克服的?

腿肚子发颤都是真的,谁也没见过这阵仗。

这边刚愣了两秒,辅警组成的盾阵已经开始缓缓向前推进,盾底在雪地上碾出浅浅的痕迹。

伴随着民警“步子稳点!别给人从底下钻进来”的强调声,眼看着就要跟他们拉开距离。

“你妈的!赶紧上啊!愣着等死呢?”

张涵气得破口大骂,上前对着老徐几人的屁股就踹了一脚,力道不轻,把人踹得一个趔趄。

老徐这才猛地回神,赶紧扶着身边发懵的年轻队员,五人慌慌张张扛着盾往前凑。

可手里的盾像是有千斤重,举得颤巍巍的,想往辅警的盾阵边缘贴,却总跟人家的节奏对不上。

老徐的盾刚往旁边辅警的盾面上靠,脚步没跟紧,“咔嗒”一声就错开了半尺,留了道能塞进胳膊的缝。

旁边的年轻队员更慌,辅警往前挪一步,他盯着人家的脚后跟慢了半拍,手里的盾没找着准头,“咚”地撞在辅警的盾侧。

那力道反冲回来,他身子晃了晃,差点连人带盾掀个跟头,赶紧松开一只手扶住旁边的老徐,才算稳住,盾面却歪得快贴到地面。

五个人挤在盾阵边缘,跟串没穿好的珠子似的,东倒西歪地缀着。

跟旁边辅警严丝合缝的阵型比起来,透着股说不出的狼狈。

张涵猫在盾阵中央,就着前后排盾手的缝隙往前瞅,心里不免升起一股优越感。

人不够数,也就只能排成前十个、后十一个的双列盾阵。

辅警大多数穿着防刺服,少数穿着警服,而民警则是全套着防弹衣,部分人还穿着护膝等防护工具。

以前在临海市,是被强征进平民自卫军,手里攥着粗制滥造的木盾。

对面是嗷嗷冲来的感染者,拼的是命,冷兵器捅进肉里的触感现在想起来还发怵。

现在倒好,双列盾阵中央的位置,前有盾手挡着乱局,后有民警撑着,跟当年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说起来,也算是从没人当回事的炮灰,熬成了现在稍显“精锐”的角色。

哪还像过去,出了事连个名分都没有,死了跟路边石子似的,没人多看一眼,转头就被忘干净。

“好歹也是在别人眼里出人头地了。”

张涵感慨道,腾出一只手调整着防刺服,确认能覆盖胸口及下腹部。

余光扫到慌慌张张的老徐几人,又不禁轻笑一声。

把他们分到边缘,道理其实很简单。

盾阵这东西,最忌中间破口,一旦中间塌了,前后两列就断了联系,整个阵就跟散了架似的,再想拢起来比登天还难。

可老徐他们五个,没正经受过训练,跟辅警之间也没半点配合。

说是凑数都嫌勉强,留着没用,扔了又少几个人手,活脱脱就是块鸡肋。

常听人说,早年间有场仗,有位带兵的长官急得直骂,说自己手下的兵溃得太快。

“就算是五万头猪,让人抓三天三夜也抓不完”。

现在也一样,多他们五个,好歹也算多了几个“人头数”,总比空着位置强。

“还有100米,稳住!”

刘所长在旁边来回踱步,一边扯着嗓子吼,一边伸手推了推前排歪了的防暴盾,又转头冲后排民警喊:“枪都护好!警棍握稳!”

作为小队的最高指挥官,额角的汗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的滑腻感让心里的焦躁又重了几分,目光往菜市场入口处扫去。

先期抵达的民警还有特警组成的盾阵正不断被冲破又重组。

斗殴早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大多数难民和平民脸色蜡黄,颧骨都透着青,一看就是多日没吃饱饭,胳膊挥起来都带着虚劲,可下手没半点顾虑。

不时有警察被打得头破血流,被旁边的同事架着胳膊抬离现场。

打得多了,盾后的警察心里也渐渐升起火气,握着警棍的手紧了紧,眼神里多了几分狠劲,再有人往盾上撞,回应的力道也重了不少。

其实刚开始商贩和难民之间的冲突已经缓和不少,旁边的护栏、路灯杆下拴着不少被手铐锁住的人,有的垂着头不说话,有的在小声嘟囔。

最开始挑头引发冲突的瘦高个趴在地上,手肘撑着往前挪了半米,手铐链瞬间绷直,拽得他肩膀一沉,他却没停,仰头冲盾阵方向大声叫嚷。

“我这是为了难民发声!为了平民发声!不是说言论自由吗?凭什么抓我?你们有本事去抓那些发国难财的商贩啊!”

可冲突的性质早变了,不再是平民之间的争执,越来越多人把火气撒向了警察和政府。

菜市场内,裹着褪色军大衣的汉子蹲在摊位旁,抓起地上的砖头就往盾阵扔:“你们跟那些黑心商贩一路的!米价翻六七倍不管,倒来拦我们要饭的!这政府是护着有钱人,不护老百姓是吧?”

穿洗旧牛仔裤的姑娘举着手机,屏幕亮着互殴的照片:“我拍个照留证据,你们就抢我手机!不是说要整治乱象吗?怎么倒怕我们把事捅出去?”

”姑娘,你懂个啥?”戴破边帽子的老头坐在地上,阴阳怪气道:“这叫‘维持稳定’!真把事闹大了,他们头上的乌纱帽还能保得住?老百姓饿不饿肚子,哪有他们的官帽子重要?”

张涵看得饶有兴趣,捏着警棍玩得自在。

棍身横架在虎口,拇指抵着一端,剩下四指轻轻勾着另一端,手腕没怎么动,全靠手指细微发力,让警棍在掌心里一圈圈打着转。

眼前这阵仗,对他来说跟小打小闹没两样,见得多了,旁人眼里要命的混乱,到他这儿早成了“小儿科”。

可下一秒,张涵脸上的散漫瞬间敛去,手指猛地一收,警棍“咔嗒”一声捏在手里。

负隅顽抗的人群里,有个穿深色外套的难民,早把短刀藏在怀里。

趁着盾阵被几个壮汉撞得往前晃的间隙,他突然猫着腰往前扑,胳膊一伸,刀刃直往最前排辅警的脖子划去。

“啊!”

短促的惨叫刚飘起来,那辅警就直挺挺地往后倒,后脑勺“咚”地砸在雪地上,没了动静。

张涵视力一向好,哪怕隔着近五十米,也看得清清楚楚。

刀刃划开皮肉的瞬间,鲜红的血柱“噗”地喷溅出来,溅在灰色的防暴盾上,顺着盾面纹路往下淌,又滴在地上。

持续的对峙早耗空了警务人员的体力,有人握着警棍的手在发抖,后背的警服早被汗浸透。

可难民不一样,他们人多,前面的人打累了往后缩,喝口水、喘口气,后面立刻有新的人顶上来接力,一轮轮耗下来,民警这边难免有了懈怠,谁都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动刀。

“这下可不好收场喽!”

张涵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枪响。

紧接着便是更加难以控制的局面,不是怕,而是彻底失控的疯。

一个穿磨破鞋底帆布鞋的少年,瘦得像根没长结实的芦苇,肩膀窄窄的,袖口空荡荡晃着,风一吹都能看见手腕上突出的骨节。

可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嘶吼着“拼了,反正我父亲在滩沙江南岸就死了”,往盾阵最前面冲,手上拿着的一把水果刀寒光四射。

扎歪了发髻的中年女人被人推搡着往后倒,又伸手拽住旁边人的衣角,哭喊声混着“别挤我”的咒骂,和周围的叫骂声缠在一起,比刚才的斗殴还要乱上十倍。

没人顾得上是谁开的枪,也没人顾得上倒在地上、脖子还在渗血的民警。

云林县大屠杀的画面,早就在他们心里扎了根、发了芽。

当初那事闹大后,官方删了视频、封了消息,可总有些片段没删干净,在私下里传得飞快。

总有些从对岸逃过来的人,偷偷说起滩沙江对岸那片空地,说那里堆过多少僵硬的尸体、流了多少能漫过脚踝的血,不少难民都听过,甚至有人见过偷偷流传的、带着血污的照片。

濒死的野狗被人踩住尾巴还会反咬一口,更何况是被逼到没饭吃、又见过那样血光的人?

枪响像根火柴,一下点燃了他们藏在心底的恐惧和恨意。

原本只是为了讨口饭、要个说法的怨气,瞬间变成了“不反抗就是死”的疯狂。

开枪的民警愣在原地,手指还扣在扳机上,脸色白得像纸,他只是按照鸣枪示警的程序扣了扳机,根本没想过这一枪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盾后的警务人员也全慌了,握着警棍的手止不住地抖。他们比谁都清楚,这声枪响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些难民彻底没了顾忌,此刻的疯狂,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架势。

可谁也想不通,明明只是执行强制疏散的政策,怎么就勾出这么多拼命的事?

是物价压垮了人,还是过去的阴影缠得太紧?没人能说清。

但张涵却知道,从看见有人动刀的那一刻起,这场对峙早晚会破局,而破局的代价,必然是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