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见面

第319章 见面

时间来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半。

太原城西的火海依旧在熊熊燃烧,那根连接天地的巨大烟柱,已经成为了整个太原城城里最醒目,也是最恐怖的地标。

而在城外的联军总指挥部内,气氛却是一种混杂着焦灼、震撼与狂喜的诡异凝固。

在铺着巨大军事地图的桌子上,摆着三样刚刚从前线,由约翰派人紧急送回来的东西。

一把被高温灼烧过、刀鞘已经碳化剥落,但刀身依旧透着森然寒光的将官指挥刀。

一个同样被烧得焦黑卷曲,但核心部分被身体保护得相对完好,依稀可以辨认出照片和字迹的军官证。

以及一枚被从烧焦的衣领上扯下来的、已经熏黑但形状完整的中将领章。

这三样东西,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图上。

二战区副司令长官杨爱源、陈旅长和苏耀阳三人围着桌子,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已经盯着这三样东西看了足足好几分钟,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陈旅长先打破了沉默。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没有去碰那本军官证,而是缓缓地握住了那把指挥刀的刀柄。

一种冰凉而沉重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震撼都一并呼出。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的声音由于连日的下达命令而有些沙哑,“如果没有错的话,这具战车里的尸体应该就是那个日本军官了。”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杨爱源的身体也是一颤,他颤抖着手拿起了那本烧了一小半的军官证,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一样,将证件凑到眼前。

在姓名栏里,那虽然被熏得发黄,但依旧清晰可辨的三个字‘篠塚义男’。

紧接着,是

是真的!

是真的!!

一名日本驻山西第一军的最高指挥官就这么……死了死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只剩下了这几样残破的遗物

杨爱源的嘴唇剧烈地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狂喜,又像是在哭泣。

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把旁边的参谋吓了一大跳。

“好……好!”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我要马上给阎长官发报,马上……向他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杨爱源的电报,如同一颗投入干柴堆里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中国。

阎锡山在收到电报,确认了那三样证物的真实性后,几乎是欣喜若狂。

压抑了太久,也被日军压着打了太久,他太需要一场这样酣畅淋漓的、足以载入史册的胜利来为自己、为整个晋绥军正名了。

他毫不犹豫,一方面立刻向战时首都重庆发去捷报,另一方面,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宣传渠道,向全国发出了通电!

《号外!号外!华北方面军日本军官司令官,于太原战役中,被我英勇国军当场击毙!》

这颗重磅炸弹,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引爆了全国!

战时陪都,重庆。

一个衣衫褴褛的报童,挥舞着刚刚印出来、油墨还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报纸,冲过了街头,一边跑一边高声大喊。

“号外!号外!山西大捷……我英勇国军击毙日本中将司令官”

街上原本行色匆匆、面带麻木的人们,瞬间停下了脚步。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报童团团围住,一张张钞票被塞进他手里,一份份报纸被抢走。

当看清那用最大号字体印刷的、触目惊心的标题后,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真的假的打死了一个日本军官”

“报纸上写的!还有照片!篠塚义男!就是那个老鬼子!”

“天佑中华!天佑中华啊!”

一个茶馆老板直接抱出一大盘鞭炮,在门口噼里啪啦地点燃,震耳欲聋的声响和弥漫的硝烟但是响彻街道。

日占区上海。

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在报摊前假装不经意地买了一份《申报》,然后迅速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

他展开报纸,当看到那条被巧妙地夹在社会新闻版块里、只有豆腐块大小的消息时,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反复看了三遍,确认了那个名字后,他猛地将报纸紧紧按在胸口,靠着冰冷的墙壁,无声地咧开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北平。

“啪啦!”

一个精致的青瓷茶杯,被多田骏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的面前,放着一份刚刚翻译过来的、重庆报纸的影印件。

那刺眼的标题和日本军官的照片,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愤怒过后的多田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色惨白的看着面前的报纸。

他知道,从这个消息刊登上报纸的那一刻起,他的仕途、前程理想等等东西已经离他而去,日本军官的死和太原的失守必须要有人为此而负责。

原本的日本军官男是不二人选,可随着他的死亡,这个责任和压力便转到了自己身上。

“该死……这个混蛋,连逃跑都逃不利索,死了还要连累我!”多田骏愤恨的骂着。

良久,多田骏这才站起身子,他喊来了通讯参谋,沉默了一下后说道。

“替我给西尾司令官草拟一份电报,电文如下:急电呈报,日本军官于昨日(8月9日)在太原附近指挥作战时,遭遇支那军主力部队突袭,不幸玉碎。

目前山西局势骤然恶化,太原周边治安战况激烈,第一军指挥系统暂时陷入混乱。

鉴于山西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乃帝国华北占领区之核心,若太原失守,则整个华北战局将受严重影响。现第一军亟需一位经验丰富之指挥官迅速赴任,以稳定军心,并立即组织反击,确保太原及同蒲铁路之安全。

恳请派遣军司令部火速遴选合适人选,接替日本军官之职,并增调必要兵力支援山西战场,以挽回当前不利局面。”

多田骏说完后,参谋已经迅速将电文整理好,双手呈上。

只是在递出电报的瞬间,他看着总司令官那张毫苍白的脸,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所有人心头、却无人敢问的问题:

“司令官阁下……太原还能守得住么”

“守”多田骏苦笑着摇摇头:“太原自然是守不住的,现在我们最主要的是要巩固防线,不能再让局势恶化了。”

只是这句话,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三天后

多田骏的预感,或者说他那份推卸责任的电报,不幸地一语成谶。

在经历了数日的、堪称丧心病狂的无差别重炮轰炸,以及随后发起的、如同潮水般势不可挡的总攻之后,太原城内所有成建制的抵抗,都化为了焦土和尸骸。

这座沦陷了近三年的sx省会,终于重新插上了青天白日旗。

城市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战争留下的疮痍。倒塌的房屋,布满弹孔的墙壁,被坦克履带碾得不成样子的路面,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硝烟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当然,阎锡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收拢人心和政治作秀的机会。

在杨爱源的部队刚刚完成对全城的控制、张贴出安民告示之后,他便率领着自己的晋绥军主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太原城。

此刻,城内的主干道上,人山人海。

“阎长官回来了!”

“山西有救了!”

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他们挥舞着手里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小旗子、手帕、甚至是刚从废墟里刨出来的、还算干净的床单。

尽管战争让他们失去了家园和亲人,但驱逐了侵略者的喜悦,足以暂时压倒一切伤痛。

一辆辆满载着晋绥军士兵的军用卡车,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前进。

士兵们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的享受着英雄般的待遇。

沿途上,不断有市民将煮熟的鸡蛋、自家烙的饼、甚至还有几束不知从哪里采来的野,奋力地扔上卡车。

就在这片喧嚣与狂热的海洋旁,一座还算完好的三层茶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临窗的雅座旁,苏耀阳、皮若愚和陈旅长三人,正静静地品着刚沏好的热茶,仿佛楼下那山呼海啸般的欢迎场面,与他们毫无关系。

茶是好茶,碧螺春,带着清雅的香气。

皮若愚端着茶杯,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窗外那热闹的景象。

他看着阎锡山那辆被卫兵簇拥着的黑色轿车,看着那些喜极而泣的市民,又看了看身边这位只是平静地吹着茶沫、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总指挥。

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将茶杯放下,由衷地感叹道:

“总座,我终于知道您为什么费如此代价拿下太原后,只是象征性的要了两百万大洋,便将这座城市还给晋绥军的原因了。”

苏耀阳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这才将茶杯放下,“说来听听。”

“人心向背是最主要的原因!”

皮若愚感慨道。

“阎长官在山西经营数十载,门生故吏无数,其影响力早已渗透到了各行各业,各界名流士绅也只认他这个人。

就算是平头百姓也都信服他,加之他又是中央政府钦命的sx省主席、第二战区司令长官。

真要换了个人坐镇太原,谁又有这个能力和威望压下那么多人

而且如今的太原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几十万市民的吃喝拉撒,被摧毁的房屋、工厂、水电……这一切的重建,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是个无底洞。

我们民团草创,家底薄,根本背不起这么沉重的包袱。”

一旁的陈旅长听后也是哈哈大笑,赞许道:“苏团长,你这位参谋长确实了不得,的确是个极好的参谋咧,看待问题入木三分一针见血。

既看到了军事上的利弊,又看透了这人情世故里的弯弯绕绕。了不起!”

苏耀阳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端起茶壶,亲自为陈旅长和皮若愚续上茶水。

滚烫的茶水注入杯中,升腾起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三人的面容。

“若愚能看到这一层,说明他这个参谋长,是合格的。”

苏耀阳继续道:“打天下,靠的是枪杆子。

但坐天下,靠的却是人心和脑子。我们民团,现在要做的是打天下的事,而不是被一座‘天下’给困死。”

他将茶壶放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阎锡山的欢迎仪式已经进行到了高潮,震天的口号声一波接着一波。

“让阎长官去享受他的荣光吧。”

苏耀阳的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他坐得越高,收到的欢呼声越响,将来日本人打过来的时候,他就越没有退路。而我们,则可以在他吸引了所有目光的时候,去做我们真正该做的事情。”

陈旅长端起茶杯,与苏耀阳虚空一碰,一饮而尽,眼中精光闪烁。

三人又喝了几杯茶,直到阎锡山的车队消失在视线尽头,陈旅长站了起来笑道:“好了,茶也喝过了,咱们还是赶紧准备一下,待会那位阎长官肯定是要见我们的。”

陈旅长的话确实很灵验,半个多小时后,他们就在一座戒备森严的院子里看到了这位统治了山西数十载的山西王。

他们刚进门就看到一位剃了个短平头,鬓角整齐,胡须修剪成短八字胡,穿着灰蓝色布制军服的老人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个人就是号称山西王的阎锡山。

双方刚一靠近,阎锡山便主动向陈旅长伸出了手:“陈老弟……好久不见了!”

陈旅长笑着举手敬了个礼,这才握住了他的手:“阎长官,咱们确实是好几年没见了。”

“哈哈哈……”两人同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