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蜜月期结束
第320章 蜜月期结束
这位在山西呼风唤雨数十年的“土皇帝”,看上去比照片上要显得精瘦一些,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他没有先看苏耀阳,而是径直走向了陈旅长,脸上露出了熟络而热情的笑容,主动伸出了手。
“陈老弟!”
阎锡山笑容很是亲切,犹如看到多年未见的老友:“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这次太原光复,你们八路军在城外的牵制,功不可没!”
苏耀阳心中暗自惊讶。
他知道陈旅长和阎锡山早年有过交集,但没想到关系能熟络到这个地步。
都说这位山西王交际广阔,无论是国共两党还是地方势力,都有他的人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旅长也笑着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伯川兄言重了,我们只是在外围敲敲边鼓,真正唱主角、一锤定音的,是这位苏团长和他的民团嘛!”
一旁的苏耀阳看得直咧牙,都说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人没一个简单的,果然没说错。
短短几句问候里就已经过了好几招,顺带着还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阎锡山的目光,终于正式地、毫无保留地落在了苏耀阳的身上。
那是一种混合了审视、好奇、赞许,以及一丝深藏不露的警惕的复杂眼神。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打量了足足几秒钟后,阎锡山才松开陈旅长的手,向苏耀阳伸出了那只略显干瘦但骨节分明的手。
“你这位后生,就是苏耀阳吧”
他开口了,带着浓重的山西口音,但语气却显得很温和,像个邻家长辈,“这两年,你的名字可是时常在我耳边出现,老头子我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苏耀阳立刻上前一步,双脚并拢,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才伸出双手,恭敬地握住了他伸来的手。
阎锡山的手有些凉,但握力却出人意料的强劲。
“阎长官过奖了。”
苏耀阳的微笑恰到好处,“职部不过是尽了自己军人的本份而已。”
“本份……”
阎锡山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道精光,他没有立刻松手,而是盯着苏耀阳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词,说得好哇。”
他轻轻拍了拍苏耀阳的手背,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倘若吾辈军人,每个人都能尽了自己的本份,何愁不能将日本人赶出山西!”
这话说得格外的冠冕堂皇,但苏耀阳却发现陈旅长的嘴角似乎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似乎在强忍着露出某种表情。
事实上就连苏耀阳自己也差点忍不住撇嘴,身为中央政府任命的一级上将,二战区司令长官,开口闭口只谈山西,一点格局都没有。
难怪无论是老蒋、桂系的李、白等一众大佬从来没有将这老头当成真正的威胁,就连刚见第一面的苏耀阳都能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小家子气的味道。
但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最起码的表情管理还是及格的。
苏耀阳微微欠身:“长官教诲,职部一定时刻铭记于心。”
“好……好!”
阎锡山松开苏耀阳的手,高兴地连说两个“好”字,脸上的笑容似乎真诚了许多,仿佛真的为一个后辈的崛起而感到欣慰。
他一手拉着苏耀阳,另一只手亲热地拍了拍刚刚走过来的、自己的心腹爱将杨爱源的胳膊。
“今天老汉我非常高兴!”由于心情激动,他的声音也显得显得中气十足,“不仅是因为太原光复,更是因为看到了你们这些年轻俊杰,有你们在,我们山西的光复,指日可待!”
说罢,阎锡山便对两人发出邀请:“走,时辰不早了,我已经让厨房备下了便饭。明曦、陈老弟、星如,今天我们不谈公事,只为庆功,请务必赏光!”
苏耀阳和陈旅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的笑意。他们知道,这顿饭,才是正戏的开始。两人都没有推辞,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午餐很快就在旁边的小餐厅里准备好了。
餐桌不大,一张简单的八仙桌。菜肴也正如阎锡山所言,是“便饭”。
两荤两素一汤,摆在桌子中央,份量不多也不少,刚好够四个人吃。
一盘红烧肉,烧得色泽红亮,肥而不腻;一盘葱爆羊肉,是地道的山西做法,香气扑鼻;一盘醋溜白菜,一盘清炒豆芽,都是爽口的家常菜。
最后是一盆清淡的豆腐青菜汤。
没有山珍海味,没有铺张浪费,却处处透着这位“山西王”的风格……既表达了庆功的诚意,又彰显了自己勤俭节约的美德。
席间,阎锡山绝口不提战后的安排和利益分配,只是不断地给三人夹菜,聊着一些山西的风土人情和抗战的逸闻趣事,气氛显得颇为融洽。
吃完了午餐后,勤务兵手脚麻利地撤下碗筷,又为每人送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阎锡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小口,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将茶杯放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太原虽然光复,但后面的事情还非常的多,老汉我也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们,所以,老汉我也就长话短说了。”
他目光扫过苏耀阳和陈旅长,开门见山地说道:
“事先答应你们的两百万大洋,和此战中你们缴获的所有日本人武器弹药,你们都可以带走,我阎某人绝无二话。”
这是兑现承诺,也是展现自己的信誉。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终于抛出了他的真实目的。
“但是我希望。”阎锡山拉长了声音,放缓了语速:“我们能暂时组成一个互助联盟,共同应对日军接下来的反攻。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互助联盟”四个字一出口,餐厅内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
苏耀阳和陈旅长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相互对视了一眼。
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来了,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沉默了良久,苏耀阳率先打破了僵局。他没有直接同意或拒绝,而是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阎锡山,静静的问道。
“阎长官!”
他的声音不大,但目光却直视着阎锡山:“职部斗胆,想请问一下,您所说的这个‘互助联盟’,具体是个什么性质
是军事联盟还是政治同盟联盟的期限是多久在联盟中,我们三方各自的责任和义务,又该如何划分指挥权归谁后勤补给如何协调战利品又该如何分配”
这一连串的问题,瞬间将阎锡山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阎锡山的眼神明显滞了一下。
他显然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反应如此之快,他原本是想用一个模糊的概念先把框架搭起来,把人拉上船再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就要掀开底牌看条款。
“这个嘛……”
阎锡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才说道:“这个呢……还是一个攻守互助的军事联盟。
大家都是抗日的队伍嘛,理应同心协力。
至于具体的责任和义务……这个嘛,可以到时候根据具体情况,再……再商量嘛。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这个架子搭起来,让日本人知道,我们山西的抗日力量,是团结一致滴!”
他东拉西扯,就是不肯正面回答苏耀阳提出的那些核心问题。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旅长也放下了茶杯,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显得格外肃然。
“阎长官。”
他慢悠悠地开口了,语气虽然客气,但言语中却带着一股不悦,“恕我直言,你这个联盟的提议,提得实在是有些仓促了。
正所谓‘亲兄弟,明算账’,军事上的合作,最忌讳的就是责任不明,指挥不清。
如果这些最基本的细节都没有说清楚,将来一旦打起来,命令朝令夕改,后勤相互推诿,那不是联盟,是添乱,是互相扯皮,反而会误了大事。我看,这件事,还是应当从长计议。”
苏耀阳和陈旅长一唱一和,当场就提出了反对。
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阎锡山之所以如此急切地提出建立这个联盟,根本目的就只有一个……想让八路军和山西民团这两支战力强悍的“外援”,顶在最前面,替他晋绥军去挡日军的第一波攻击,为他整合防务、稳固统治争取宝贵的时间。
说白了,就是想找两个免费的“肉盾”。
这个阎老西,还真当他们是傻子啊。
陈旅长那句“从长计议”,就像一记熟练的太极推手,直接将阎锡山抛过来的皮球又给推了回去。
苏耀阳已经不想再跟这个精于算计的老狐狸继续绕圈子了。
既然对方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而自己也已经明确表达了态度,再谈下去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他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直接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轻微而刺耳的声响,打破了餐厅内尴尬的僵局。
“阎长官。”
苏耀阳干脆道:“太原已经拿下来了,我们山西民团已经完成了当初的承诺。希望您能尽快将许诺的两百万大洋交给职部,职部也要率领部队,返回五台县休整了。”
苏耀阳的意思很清楚,我们完成了任务,你该付钱了。
至于那个虚头巴脑的“联盟”,他连提都懒得再提。
看到苏耀阳要走,陈旅长心领神会,也立刻站了起来,对着阎锡山拱了拱手。
“阎长官,感谢您今天的款待。我那边也还有军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两人一前一后,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这样径直朝着餐厅门口走去。
杨爱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阎锡山阴沉的脸色,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阎锡山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看着苏耀阳和陈旅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压压火气,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砰!”他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
脚步声响起,一名一直候在门外的副官快步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阎锡山难看的脸色,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谄媚和狠厉,低头问道:
“长官……这个苏耀阳如此不给您面子,要不要……给他点教训”
阎锡山缓缓抬起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反问道:“教训你打算给他们甚么教训”
副官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提出了自以为是的“妙计”。
“譬如……将许诺给他们的那两百万大洋,暂时扣下来。杀杀他们的威风!”
话音未落,阎锡山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副官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糊涂!愚蠢!”
他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副官的脸上,“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日本人随时都有可能对咱们发动反扑吗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不和他们搞好关系也就罢了,你还想到处树敌你脑子是被驴踢了不成!”
他越说越气,最后直接一挥手,怒吼道:“赶紧给我滚出去!”
副官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餐厅。
阎锡山一个人在餐厅里来回踱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当然想教训苏耀阳,但他更清楚,现在不是时候。他需要苏耀阳的部队,至少在日军反扑的时候,能成为一道屏障。
扣下那两百万大洋,逞一时之快,却会彻底激怒那头猛虎,到时候人家拍拍屁股走了,日军打过来,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唉……”良久,他长叹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忌惮。
这个苏耀阳,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