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追击

第269章追击

宜昌城钟鼓楼,临时搭建的师部指挥所里,不知是否准备下雨的缘故,空气格外潮湿而闷热,混杂着泥土、烟草和各种汗味。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军用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箭头和符号,如同一张爬满了彩色蜘蛛的网。

苏耀阳的目光,却落在一旁墙上一本撕得只剩下几页的月份牌上。

那月份牌印着一个穿着旗袍、笑容甜美的摩登女郎,但此刻却被炮火的硝烟熏得有些发黄。他伸出手指,在其中一个用红笔画了个圈的日期上轻轻敲了敲。

“笃、笃。”

指尖与粗糙纸面接触的轻响,在这间充斥着电报机滴答声和参谋们低声交谈的房间里,显得微不足道,却像是一枚落下的棋子,敲定了整盘棋局的走向。

他长长地、满足地吁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连日鏖战积攒的所有紧张感,只剩下一种计划通的惬意和放松。

“总算是到时间了。”

他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对身边一名正全神贯注盯着地图的作战参谋说道:“给各个部队下令,让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开始撤退。”

那名作战参谋猛地一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一个标准的立正敬礼:“是……总座!”

命令,如同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传遍了整个指挥系统。

电报员的手指在电键上敲击得如同雨打芭蕉,电话兵用嘶哑的嗓子大声传达着命令,一名名传令兵抓起头盔,冲出指挥所,奔赴各个阵地。

原本如同绞肉机般残酷的前线,攻防的节奏悄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不计代价向前猛攻的山西民团各部队,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开始有条不紊地和日军第六师团脱离接触。

一挺负责断后的2hb重机枪发出沉稳而富有节奏的咆哮,火舌舔舐着前方日军的阵地,将几个试图冲锋的日本兵打得血肉横飞。

而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步兵们交替掩护,迅速而有序地向着西边预设的阵地撤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慌乱,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

与此同时,在日军第六师团的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师团长町尻量基中将,双眼布满血丝,正死死地盯着地图。

他的指挥刀就放在桌上,手边的茶杯早已冰凉,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像个小小的坟堆。

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指挥一场战争,而是在被一个看不见的巨人用锤子反复敲打脑袋,让他焦头烂额,沉重的压力几乎将他逼疯。

尤其是第十三联队几乎全军覆没,联队长中野英光被刺刀捅死在战壕里的消息传来时,町尻量基气得当场砸碎了自己最心爱的一套茶具。

他早就憋着一口恶气,只等着一个机会,将那个该死的苏耀阳撕成碎片。

“报告!”

一名情报参谋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困惑,“师团长阁下!当面的支那军……他们正在后撤!”

“纳尼后撤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全线后撤!”

町尻量基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凶光。他一把推开椅子,几步冲到地图前,死死地盯着最新的战场态势。

“撤退”

他喃喃自语,随即,脸上浮现出狰狞而狂喜的笑容,“哈哈哈……支那人终于撑不住了!他们的力量终于使用到极限了!”

町尻量基将这次撤退,当成了山西民团溃败的信号!那口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命令!”

町尻量基猛地转身,对着指挥部里所有的军官发出一声怒吼,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和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全军追击!追击!给我咬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我要用他们的血,来洗刷第十三联队的耻辱!”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指挥刀,猛地抽出,雪亮的刀光在昏暗的指挥部里一闪而过。

“我要亲手砍下那些支那人的脑袋!”

命令下达,整个第六师团的营地,瞬间开始沸腾起来,无数的士兵在军官们的呵斥下从掩体里冲出,军官们也在嘶吼着下达指令,凄厉的冲锋号声响彻云霄。

这支被压抑了太久的精锐部队,如同开闸的猛兽,带着滔天的仇恨,除了留下小部分兵力占领宜昌外,大部队朝着山西民团撤退方向,疯狂地追击而去……

…………

要说山西民团和八路军、中央军以及晋绥军最大的区别在哪

有人说是武器,也有人说是指挥,亦或者说是伙食训练等等,但在苏耀阳看来,山西民团和其他国内军队最大的区别是交通工具。

是的,你们没看错,就是交通工具。

或许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缘故,远则飞机高铁,近则汽车、电动车或者是自行车,这种出行方式早已刻在了他的基因里。

在他看来,什么铁脚板,11路公交车等等,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出行方式。

虽然精神上值得夸奖,但那也只是一种无奈条件下的妥协而已。

在他的努力下,截至1940年,山西民团的卡车保有量已经达到三千多辆,也就是说,平均每十名士兵就拥有一辆卡车。

而这三年时间里,光是他培训出来的司机数量就多达上万人,也正因为拥有数量如此众多的卡车和司机,山西民团才拥有了超高的机动能力。

而反观日本陆军则不同,截至到1940年时仍严重依赖骡马运输。

一个标准甲种师团(如常设师团)通常配备约五千到八千匹军马,用于牵引火炮、运输弹药和补给,甚至步兵部队的辎重也主要靠马匹或人力搬运。

由于日军卡车数量严重不足,且型号杂乱(如丰田kc、日产180等)。

仅有少数精锐单位(如部分机械化旅团或关东军部队)配属了摩托化运输,但占比极低。

因此,日军每个师团平均仅有100-200辆卡车,远低于同期欧美军队水平。

在这种情况下,仅凭数量稀少的车辆和骡马,想要追上全摩托化的山西民团无异于痴人说梦。

六个小时后

町尻量基骑在一匹高大的东洋马上,马蹄深陷在泥泞的土路里,每一步都溅起混杂着血水和雨水的黑泥。

他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地平线上,依稀还能看到山西民团后卫部队撤退时扬起的烟尘。

“快!再快一点!不要让他们跑了!”

他用马鞭狠狠抽打着身下的坐骑,对着身边同样气喘吁吁的传令兵和护卫们咆哮。

在他身后,是绵延数公里的追击队伍。

整个第六师团的士兵,如同被捅了蜂窝的马蜂,正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

他们身上的草绿色军服早已被汗水和泥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因疲惫而佝偻的脊背。

沉重的三八式步枪、歪把子机枪、掷弹筒,此刻都成了压垮他们体力的最后稻草。

士兵们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个个破旧的风箱,嘴里喷出的白气和喘息声汇成了一片沉闷的交响。

他们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机械地在泥泞中跋涉。

支撑他们前进的,唯有那股被压抑许久的怒火和对“复仇”的渴望。

“八嘎!那些该死的支那猪,跑得还真快!”

一个名叫佐佐木的伍长一边跑,一边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水和泥点,咬牙切-齿地骂道。

“别废话了!追上去,把他们统统杀光,为十三联队和中野联队长报仇!”

他身边的同伴嘶吼着,但声音已经因为缺氧而变得沙哑。

他们看到前方的敌人了,但那段距离,就像是天堑,无论他们如何拼命,都无法拉近。

而在日军视线的尽头,山西民团一团一营的士兵们,正完成最后一次交替掩护。

一挺架设在小土坡上的1919勃朗宁机枪,对着后方追击的日军打完最后一条弹链,将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日本兵扫倒在地。

“撤!”

随着连长一声令下,机枪手和副射手动作娴熟地拆下枪管和三脚架,扛起来就往后跑。

他们的动作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还有空回头对着远处的日军比划了一个国际通用的侮辱性手势。

当他们翻过这个小山坡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幅足以让所有日军指挥官都为之震惊的画面。

在一条被简单平整过的开阔地上,数十辆军绿色的道奇十轮大卡车,正静静地排成一排

所有卡车的引擎发出整齐划一的、低沉的怠速轰鸣声,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

每一辆卡车的车窗里,都坐着一名司机。

这,就是苏耀阳最大的底牌,也是他敢于跟第六师团玩极限拉扯的真正依仗……一支完全摩托化的军队!

“动作快点……上车……上车!”

营长站在一辆吉普车上,用铁皮喇叭大声吼道。

刚刚从前线撤下来的士兵们,迅速按照班排建制,跑向指定的卡车。

他们将步枪背在身后,互相拉扯着,熟练地翻身跳上车厢。

沉重的机枪、迫击炮等装备,也被七手八脚地抬了上去,稳稳地固定在车厢内。

整个过程流畅而高效,没有丝毫的拥挤和混乱。

一名年轻的士兵跳上车,找了个位置坐下,从怀里掏出半包烟,给身边的战友分发。

“他娘的,小鬼子这两条腿,还想追上咱们的四个轮子做梦去吧!”

他点上烟,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飘向后方,充满了轻蔑。

车厢里的士兵们发出一阵哄笑。他们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那些还在奋力追赶的、如同蚂蚁般大小的黑点,眼神里充满了嘲弄。

随着领头的一辆指挥车鸣响了三声长笛,这条钢铁长龙开始苏醒。

“轰……轰轰……”

数十台引擎同时加大油门,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的雷鸣!卡车扬起漫天尘土,组成一道黄色的屏障,将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车队开始缓缓加速,卷起泥水,在身后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远处的町尻量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条由烟尘和钢铁组成的巨龙,在自己的视线中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他和他那上万名已经跑到虚脱的士兵,只能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徒劳地呼吸着卡车尾气和尘土混合的污浊空气。

那两道深深的车辙印,仿佛是在泥泞的大地上,画下了一道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町尻量基气得浑身发抖,他将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地上,发出一声绝望而愤怒的咆哮。

“八嘎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