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刘表之死 二）
话音未落，刘备忽然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手中双股剑猛地向前递出。
刘表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剑锋，眼中满是惊愕，似乎直到此刻仍不敢相信刘备真会亲手杀他。
刘备的面容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扭曲，他几乎是贴着刘表的耳际，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景升……是你逼吾的……你说过……吾不过是个织席贩履之徒……”
刘表张了张嘴，鲜血从口中涌出，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消散，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刘备猛地抽出长剑，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和衣袍上。
他呆呆地看着刘表倒下的身躯，又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仿佛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寒风掠过战场，卷起血腥气息。
刘备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唯有手中的剑尖仍在滴落鲜红的血珠，在枯黄的土地上染开一朵朵刺目的花。
混战中，刘表侄刘磐血战护驾，手刃十余人，终究寡不敌众。
见刘备悍然杀死伯父，不由得目眦欲裂。
但刘磐知道自己势单力孤，只得含泪突围，匹马单刀杀出血路，往北疾驰而去。
刘备望着刘磐远去的背影，心知祸事已成。
只得令部众肃清战场，伪装成山匪劫杀之状，而后悄然撤回新野。
新野县署内，一盏孤灯摇曳。
刘备独坐案前，怔怔地望着自己那双曾经执剑的手。
指缝间仿佛还残留着鲜血的黏腻，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
他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致命一剑的画面不断在脑中重现。
“我杀了景升兄……”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亲手……杀了兄长……”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徐庶悄然入内，默然立于一侧。
他看着刘备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复杂。
“元直……”刘备忽然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成了背信弃义之徒？景升兄待我如手足，我却……”
徐庶轻叹一声，在刘备对面跪坐下来：“主公，此时此刻，后悔已然无用。刘景升不死，则荆州必落入唐王之手。届时莫说复兴汉室，就是主公与这新野数万军民，恐怕也难逃一死。”
刘备猛地握紧双拳，指节发白：“可我为何非要亲手……我明明可以……”他的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这是荆州士族给主公的投名状。”徐庶冷静地分析道，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他们需要看到主公与刘景升彻底决裂，需要确保主公再无退路。今日这一剑，便是主公给荆襄世家的承诺。”
刘备痛苦地闭上双眼，刘表临死前那难以置信的目光仿佛仍在眼前。
“织席贩履之徒……他说得对，吾终究不过是个织席贩履之徒……”
“主公！”徐庶忽然提高声调，目光如炬，“岂不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今日之痛，乃是为了来日能重整山河，匡扶汉室！若因一时心软而错失良机，他日唐王铁骑南下，荆州百万生灵涂炭，那才是真正的罪过！”
刘备怔怔地望着跳动的烛火，许久，才缓缓道：“元直，你说这天下，是否终将以血染就？”
徐庶沉默片刻，方道：“乱世之中，清白难存。但主公今日所为，非为一己之私，实为天下苍生。他日若得安定天下，今日之过，自有后人评说。”
正当此时，廖化推门而入，沉声道：“主公，蔡瑁遣人送信，称荆州士族皆感明公‘义举’，愿奉公为荆州之主。”
刘备闻言，唇角泛起一丝苦涩：“此岂义举耶？吾今为蔡氏傀儡矣……”
徐庶却道：“主公不必过虑。今日为棋子，未必他日不能为棋手。既入局中，唯有步步为营，徐图大业。”
刘备长叹一声，目光渐渐坚定：“元直所言极是。既然棋局已动，备唯有勉力前行。”
然棋局已动，荆州乱局，才刚揭幕。
闻刘表死，荆州文武大惊失色。
襄阳城中，蔡瑁召集荆襄世家集会。他当众捶胸顿足，悲愤交加：“唐王表面召主公入京，暗行刺杀之事，其心可诛！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蒯良、蒯越也在一旁作愤怒状，与蔡瑁一唱一和。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信以为真,别驾刘先当众提出质疑。
刘先立于厅中，环视着蔡瑁、蒯良等人悲愤交织的面孔，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诸公且慢！此事疑点甚多，容先一言。”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直刺蔡瑁：“唐王刘昆，已据北方九州，势倾天下。若欲除景升公，何须行此险着？朝廷一纸诏书，便可名正言顺召公入朝，届时或削权或软禁，皆在其掌握。于自家荆州境内，假扮盗匪行刺…此非授人以柄，徒惹天下非议否？此疑一也！”
接着，他转向蒯良，语速加快：“再者，博望坡虽为险地，然景升公此行乃奉王命入京，仪仗护卫皆乃我荆州精锐。寻常山匪，焉能如此精准伏击，且一击毙命，令我等救援不及？此等雷霆手段，调度之精准，岂是寻常毛贼所能为？此疑二也！”
刘先的声音愈发激昂，他扫视在场诸多荆州文武：“更者，即便真是唐王遣人所为，其目的何在？仅为杀一人而令整个荆州同仇敌忾，反促我等誓死抗唐？刘昆麾下谋士如云，荀攸、贾诩、郭嘉皆当世奇才，岂会出此下策，行此徒激民变、百害无一利之蠢计？此疑三也！”
他最终看向那依旧端坐、面无表情的司马徽，语气沉痛：“内部隐忧，不可不察。景升公若逝，荆州顿失重心，于何人有利？何人可趁势而起，攫取权柄？此间得失，诸位难道未曾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