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辛秘
易云凝视着眼前气息微弱的二代天尊道玄真人，又看向一旁神色沉重的胤成法神，心中充满疑惑：为何这位天尊会寿元将尽？
要知道，修行者一旦突破八阶圣境，生命层次便会发生质的飞跃，寿元绵长，活上四五千载乃是常事。
而从二代三圣的时代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千五百余年。
按理说，二代天尊正当鼎盛年华，远未到大限之时，为何会呈现出如此油尽灯枯、神魂即将道解兵消的惨状？
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深深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胤成前辈，按时间推算，道玄前辈与您，理应至少还有三千年的寿元才对啊！
为何...为何会如此？”
胤成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感慨，他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
“我们第二代的三圣，与你这一代的情况，确实...大不相同。”
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自己年轻时那个波澜壮阔又危机四伏的年代：
“你们这一代的三人，年纪相仿，皆是同一时代应运而生的天骄，年龄相近，彼此扶持，共同成长，最终携手并肩去挑战那三圣试炼。
但，你却不知道，这是何等的幸运与难得！
这几乎是千年未有的盛事！”
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对往昔的追忆与淡淡的怅惘：
“而我们当年那会...
嘿，我胤成，当年接到道玄真人的传讯，邀我一同前往三圣秘境时，不过是个刚满五十岁、侥幸突破八阶没多久的毛头小子。
不过确实，那会的我，满腔热血，天不怕地不怕，只觉得天地广阔，任我驰骋，区区试炼不在话下。
要知道，那会我的目标可是突破八阶，到达无上的九阶！
呵呵，当然，现在回想，确实当年的自己，有些狂妄了。”
他的视线转向一旁静坐如古松、气息却如风中残烛的道玄真人，语气变得无比敬重与沧桑：
“而道玄真人，以及当时与我们同去的那位任逍遥前辈，他们二位...
早已在八阶之境上浸淫了数百年之久！
无论是修为、见识，还是对天地法则的理解与掌控，都远非我这个初入八阶的人当时所能企及。
而且论起辈分与资历，他们二位，几乎可以算是我的师祖辈的人物了。”
易云静静地听着，心中凛然。
他能清晰地想象出那幅画面：一位是成名数百年、德高望重的道门巨擘，一位是威震天下、战力无双的绝世战神，带着一个天赋绝伦却稚气未脱的年轻法神，去挑战那神秘莫测、生死一线的三圣传承。
这其中的代沟、压力与磨合，可想而知。
胤成长叹一声，道出了埋藏数千年的、属于历代人族顶尖强者的悲哀与无奈，
“这其实也是数千年来，无数人族八阶圣者最大的遗憾与心病。
许多惊才绝艳之辈，在自己最风华正茂、锐意进取的黄金时代成功证道八阶，却往往苦等一生，也等不到另外两位同样处于巅峰鼎盛时期、且志同道合的八阶同伴。”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等到千百年后，就算有新的八阶强者诞生，但已经壮年甚至暮年的老一辈强者或许早已锐气消磨殆尽，身上背负了家族、宗门、王国乃至整个人族的重重羁绊与责任。
一旦心有牵挂，顾虑重重，便再也无法像年轻时那样，抛下一切，义无反顾地去挑战那九死一生的传承试炼了。”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沉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而且...三圣试炼，绝非儿戏！
那是初代三圣留下的、筛选真正继承者的终极考验，失败的下场，极其惨烈！”
“自中州大陆建国，迎来相对稳定发展的三千多年来，有明确记载的、集齐了三位八阶强者并正式开启的三圣试炼，总共只有五次。”
胤成缓缓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易云心上，
“而成功通过的，仅有两次。
一次，是我们二代三人；
另一次...
便是你们这一代。”
易云倒吸一口凉气！
历史上，竟有过五次？这意味着...
“是的，过去的三千内内，共失败过三次。”
胤成的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仿佛那惨烈的失败就在昨日，
“那三次失败，意味着人族损失了整整九位八阶圣者！
那可是九位站在人间巅峰、足以镇压一方的顶级强者！
是人族对抗魔族的中流砥柱！
他们的陨落，每一次都让人族元气大伤，甚至直接导致了其后数百年间魔族势力的疯狂反扑与肆虐！
能证道八阶者，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气运加身之辈？
又岂会是弱者？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倒在了试炼之路上...
其难度与危险，可想而知。”
易云默然，深深点头。
他亲身经历过那试炼，深知其中的恐怖。
那不仅仅是实力的考验，更是对意志、信念、智慧以及团队协作的极致磨炼，还要对队友有些生死相托的信任！
他能获得天尊套装与逍遥无极扇的认可，亦是历经了九死一生。
胤成的叙述回到了他们成功之后：“我们三人侥幸成功，获得了传承与圣器，本以为能为人族开创一个崭新的盛世。但当我们走出秘境，才发现，现实远比想象中残酷。”
“那时的人族，正因为前两次试炼失败，共损失了六位八阶，顶尖战力青黄不接，形势岌岌可危！
各大魔族洞悉了人族的虚弱，变得极其猖獗与不安分！
铁血魔宫、禁地魔窟、蛇魔谷、逆魔古刹...
几乎所有的魔族禁地都在蠢蠢欲动，魔物肆虐边境，大规模的血祭与屠杀事件层出不穷！”
“面对如此危局，我们三人别无选择，只能各自扛起最沉重的担子。”
胤成的语气充满了当年的决绝与无奈，
“道玄真人前往死水沼泽，以无上道法封印铁血魔宫；
任逍遥前辈坐镇西域，凭借战神之威独守诡异莫测的禁地魔窟；
而我则南下，以烈焰法阵封锁阴毒险恶的蛇魔谷。”
“与此同时，人族联军耗费巨大代价，修建了沙巴克这座钢铁雄城，才勉强抵挡住了逆魔古刹那逆魔大军的攻势。
一时间，当时的人族已倾尽全族之力，堪堪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为后人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的眼中曾闪过一丝希冀，但迅速化为更深的落寞：
“我们本以为，为人族撑开了这片天，后续的天才们能够更快地成长起来，涌现出更多的三圣传人，接过我们肩上的重担...
然而，谁曾想到...”
胤成的拳头微微握紧：“在那之后的整整一千年内，人族竟只成功组织起了一次三圣试炼！
而且...
再次失败了！
又是三位八阶英杰，葬送其中！”
“而这一次的失败，给了魔族可乘之机！
它们趁机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反扑！
甚至还引诱了通天教主堕落！导致整个西域烽火狼烟四起，古楼兰国度的不少人都进入通天塔，化作兽骑兵。
各大魔窟同时发难，我们三人被迫四处征战救火，在漫长无尽的消耗与血战中，都受了极其严重的、难以恢复的道基之伤...
道玄真人的隐患，最深最重的那一部分，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千年的镇压与征伐，早已耗尽了他的本源。”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道玄真人身上，充满了无尽的痛惜与哀伤：
“虽然世人可能不知，但我们几乎已经力竭了，若非时不时还有八阶圣者诞生，真的很难一直支撑下去...
直到...
你们这一代三个小家伙，如同奇迹般在短短十几年内迅速崛起，不仅在天下第一比武大会后，全部踏入八阶，更是一举成功通过了三圣试炼！
知道这个消息时，道玄真人枯坐了三日，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天幸’。
这或许是他千年来，得到的唯一慰藉。”
但，胤成的语气陡然变得低沉而愤怒：
“然而，就在不久前，原本一直在地下魔域深处，凭借自身道源强行镇压着铁血魔宫核心通道的道玄真人，竟突然身受重创，道基几乎彻底崩碎！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量逃回白日门，只来得及向我们两位老友发出一道极其简短的警示传讯，便陷入了如今这种...
神魂涣散、濒临道解兵消的状态！”
易云心中巨震！二代天尊竟然一直在独自镇压魔窟核心？！
这是何等的大神通与大毅力！又是何等惨烈的重伤，能让这样一位存在变成如今模样？
胤成继续道：“而我之所以会恰好出现在楼兰城附近救下你，是因为我同时也收到了任逍遥那老家伙从西域禁地方向传来的紧急讯息，他感知到楼兰城有变，通天教主气息异常，担心你独自前往会出事，让我务必前去接应一下。”
“任逍遥？”
易云一愣，仔细回想，却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前辈，我...我并不认识这位二代圣战前辈啊？”
“嗯？！”
胤成闻言，也愣住了，脸上露出极其古怪的神色，
“你不认识那老任？任逍遥！就是那个总是一副万事不挂心、逍遥天地间的模样，没事就叼着个烟袋锅子、喜欢用烟杆敲人脑袋、看起来比老农还像老农，可一动起手来比谁都疯的战斗狂人！
你真不认识？！他可是特意传讯给我，说你这小天尊有点意思，让我务必去捞你一把的！”
易云这时才模糊想起，之前在白云观内，见过这样一位，进入白云观，直奔白草心那边而去，不过自己当时正忙，并未结识，更不知其名号。
他摇了摇头：“确实...未曾有幸结识。”
胤成皱着眉头嘀咕了几句，
“怪事”、“那老家伙就喜欢神神叨叨的”，
随即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既然他不想明说，自有他的道理。
反正人救到了，结果总是好的。”
随后，胤成神色一肃，从随身的空间行囊中，郑重地取出了一个通体由温神玉打造、雕刻着续命符文的精美玉盒。
打开玉盒，里面静静躺着三滴晶莹剔透、散发着磅礴生命能量与浓郁药香的琥珀色液体。正是道门至宝治疗神水！
他小心翼翼地将神水滴入道玄真人口中。
神水入体，化作一股温和却强大的暖流，迅速滋养着其近乎枯竭的肉身与神魂。
道玄真人苍白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但那神魂溃散的趋势，仅仅是被稍稍延缓，并未真正逆转。
胤成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要救回道玄真人，所需要的能量巨大。
没过多久，道玄真人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应如星辰般深邃的眼眸，此刻虽依旧清澈，却难掩深深的疲惫与涣散。
他目光缓缓扫过，最终落在易云身上，嘴角竟艰难地扯出一丝温和而欣慰的笑意。
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胤成暂且回避。
胤成深深看了老友一眼，叹了口气，默默退出了草庐，将空间留给了两代天尊。
草庐内，只剩下易云与这位传奇的二代天尊。
道玄真人看着易云，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和：
“易云小友，我就托大，称呼你一声小友了。
想必，你也从胤成那听说了情况了。
今日找你，是有事想说。
其实，我，关注你，蛮久了。
之前你在中州的修行大会上横空出世，确实打破了道门一些门人原有的某些规划，击败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孙无缺，夺得了天下第一道士的尊称...
但他们居然就开始排挤你，导致你我一直没能来白日门见上一面，甚是遗憾。
而且我认为，白草心那样太过小家子气了。
而且，你突破了八阶，更成功渡过了三圣试炼...
对老道而言，这或许便是...
缘。”
他轻轻吐出这个字，眼中流露出一种洞悉天机般的释然：
“道法自然，缘，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