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你以为,我死了,这就算你报仇了吗?愚不可及!
这般无耻的话,让上官华蕤一时间竟是笑出了声。
“息事宁人?你害死了她,如今却要我息事宁人?!
太后是恶毒,可这一切,归根究底是你的纵容,不是吗?
你将那助孕的药给到了她,又唆使先帝为了明光夫人,不断施压给她。表面上看,拼命服药,最终行那杀母夺子之计,是她一个人的选择。可背后,哪一步没有你的推动?!
你让她以为,只有生下皇子,才能争夺后位!你把她逼到了悬崖边上,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跳下去!
我不会放过太后,可同样,我也不会放过你这个万恶之源!
你口口声声说,母亲对我不过几载养育之恩,不值当我为她赌上一切……
可就是这短短的几年,她给予我的,是毫无保留的真心实意!是这虚伪的上官家从未给过我的暖意!
而你,你给了我什么?是算计,是利用,是从头到尾的欺骗!更何况,上官衡,你真以为她到死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我并非她的亲生骨肉吗?”
什么?
邢氏居然知道?
那怎么可能?
那为何,从始至终她未曾来质问过他一句?
哪怕是一个怀疑的眼神,他都未曾在她那里看到过。
她依旧是那个温婉的、顺从的奉国公夫人。
旁边的属下已经急得快按捺不住了。
那细线已经狠狠嵌入皮肉中,如今鲜血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簌簌冒出。
“她为何,从未问过我?”
一个母亲,若是察觉到自己的女儿被替换掉,难道会真的不问上一句吗?
“你从那孩子落地之时,便让府医和稳婆宣称,孩子身体孱弱,命悬一线,而后,迅速将孩子送走,勾结天祈司玄珲对外只说这孩子因着命格奇贵,以致身子无法承载贵气,需得得神明庇护,方才能够长大。在那之前,不得见俗世之人。
你让一个女人生下了孩子,却根本无法见到她的孩子,她日日等,夜夜盼,好不容易上师说那孩子身子好了许多,她方才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
可她不知道,那早就不是她的女儿了。
或许,是血脉相连,母女连心。即便所有人都告诉她,这是她的女儿,这是她日思夜念的女儿,可她心里总是觉得不对。*如.闻_枉_ ^冕¢废.越^读+
她在那孩子降生时,曾短暂抱过一瞬,她见过那孩子的。你们都以为隔了几年,她看不出不对,可你们小瞧了一个母亲的敏锐!”
上官华蕤的眼神里满是悲哀之色。
她在前往奉国公府质问上官衡前,先去见了一个人。
邢氏曾经的贴身婢女素心。
她在邢氏去世前一年,便已经嫁人了。
素心跟随邢氏多年,名为主仆,实胜姐妹。
在邢氏去世前一年,是邢氏亲自为她张罗了一门婚事,对方是一位出身寒微却忠厚上进的军中百夫长。
家世虽不显赫,但人口简单,夫婿可靠,对于当时已二十五岁的素心而言,已是邢氏能为她谋得的最好归宿。
那时,邢氏的身体已然不妥,素心心有所感,本想推迟婚期,留在身边照料。
可一向待下宽和的邢氏,那次却异常坚决,以“女子青春短暂,莫要误了佳期”为由,硬是催促着将婚事办妥了。
如今想来,那是邢氏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忠仆铺一条生路。
她预感到风雨将至,不愿身边人受到牵连。
一年后,邢氏病故。
素心当时随夫在边陲,消息传到之时,已经是半年多以后了。
她彼时还身怀有孕,根本无法回神都祭奠邢氏。
所以,她只好悄悄供着邢氏的牌位,当全了这份主仆之情。
后来,她经历了丈夫战死沙场,自己一个人拉扯着一双儿女和尚未及笄的小姑子长大,好不容易小姑子得了个好人家,在为其置办嫁妆时,想到夫君和死去的公婆对自己的照顾和疼爱,为了让小姑子在婆家能够多些底气,她特意打开了自己的嫁妆箱子,把当年邢氏为其添妆的一套翡翠头面取了出来。
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邢氏出身名门,又得嫁高户,她挑出来的首饰,便是放到侯门官户里头,都是一等一的珍品。
这些年来,日子再难过,素心都没想过动过这套头面。
结果,就是这一开装着头面的首饰盒子,素心发现了不对。
那盒子,有夹层。
里头,藏着一封信。
一封,邢氏已经知道自己将死命运时,写下的绝笔信。
“你大概并不知晓,母亲在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心中便升起一种莫名的直觉。那种母女连心的感应,让她觉得,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孩,并非她日思夜想的女儿。
她虽在人前掩饰得极好,对我呵护备至,从未流露半分异样,可她的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有了自己的猜测。
直到,她的身体开始一步步孱弱下去。她就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了。她的女儿,早在落地不久后就被掉了包。而经办这一切的,就是她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君。更可怕的是,这个夫君,不仅夺走了她的孩子,还要来取她的性命了!”
信中的字字句句,都浸透着邢氏当时的绝望与清醒。
她看透了上官衡的冷酷与野心,知道自己任何的质问和哭闹都无济于事,只会加速死亡,甚至可能连累母族。
彼时邢家势微,全仰上官家鼻息,她不能因为自己,将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既然知晓,为何她……”
上官衡的话只问了一半。
他问出口的那瞬间,其实自己就知道答案了。
因为他了解邢氏的聪慧与牵挂,邢氏更了解他的无情与手段。
质问?
不过是加速死亡的催命符罢了。
她选择了沉默,用一种近乎惨烈的顺从,接受了命运,也保全了身边像素心这样无辜的人。
更何况,那时上官氏一族如日中天,她怕也是为自己的母族思量。
邢家彼时已然大不如从前,若得罪了上官家,怕是更要加速衰败了。
只可惜,邢氏大抵临死前也不知晓,邢家根本无心去探查她病逝一事。
他给了邢氏的弟弟邢之颂坐上兵部尚书位置的机会,邢家,甚至在丧仪未过之时,便已经要掩饰不住唇角笑意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死,是所有人推动并期盼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