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1章
有个修表匠叫禾那,在“滴答堂”里开了家修表铺。有天晚上,外面秋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滴答堂”的玻璃橱窗。这时候,来了个黑衣老妪,她从褪色袈裟里掏出个铜制闹钟,跟禾那说:“劳驾修好它。”
禾那一看这老妪,指甲缝里全是纸钱碎屑,说话声音就跟生锈的发条似的。他接过闹钟,拆开后盖一瞧,好家伙,机芯里全是黑色的油垢,齿轮上还刻着模糊的“永安1943”,这“永安”是西郊殡仪馆早就不用的旧名。等老妪走没影了,禾那仔细一瞅,发现钟摆内侧嵌着一缕缠着红绳的灰白头发,这可把他给整得心里直犯嘀咕。
到了修复好闹钟的第三天凌晨4点,这钟“哐当”一下突然响了。那声音哪是普通闹钟的机械嗡鸣啊,分明是飘渺的唢呐和丧锣合奏的《哀乐》。禾那“蹭”地一下冲向工作台,就看见这铜钟没人上弦,自己在那儿疯狂地抖,玻璃罩里面还浮现出焦黑的指印。禾那赶紧去查地方志,发现1943年永安殡仪馆有一场火灾,焚毁了三间停灵房,二十三人没了命,就剩下一口报丧钟。
从这以后,这钟声就跟疯了似的,夜夜都响。到了第七天夜里,禾那正拿着放大镜调整游丝呢,黄铜表盘里突然映出一张扭曲的人脸,那少年眼眶是空的,下颌骨都碎了,可吓人了。第二天,禾那跑到殡仪馆旧址的荒草丛里,还真挖出半截焦黑的碑石,上面刻着“学徒工林生之位”。一查档案,原来这林生是因为打翻长明灯引发了火灾,最后连尸骨都没留下。
后来,禾那在钟体里面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张羊皮纸,上面血书着“戌时三刻,锁我在停灵房”。他就去走访幸存者的后代,这才知道当年的真相。原来是馆长私吞了陪葬品,放了把火想灭迹,还把罪名嫁祸给林生。冤魂借着这闹钟回来了,因为停灵房的挂钟都被调到了送葬的时辰,也就是凌晨四点。
这闹钟一响,工作台就会渗出腥臭的黏液。禾那想把机芯拆了重装,可那些齿轮自己就复位了。他仔细一看,齿轮咬合的轨迹竟然是个篆体的“仇”字。血珠从轴承孔里往外冒,在桌面上汇成了旧殡仪馆的平面图,地下室的位置还闪着磷光。
禾那趁着夜里去了废墟。在地下室的残骸里,他找到一个半融的尸蜡棺材,里面有馆长的日记,上面写着:“林生撞破吾等盗墓,戌时锁入停灵房…”棺底还粘着二十三片指甲,正好对应火灾死的那二十三人。这时候,他怀里的闹钟突然响了,尸蜡裂开的地方伸出一只白骨手爪!
紧接着,厉鬼现身了。林生的魂体缠着二十三道黑影,钟表零件嵌进皮肉里,就像穿了一副铠甲。《哀乐》声变成了实质的音波,震得禾那耳朵鼻子都往外流血。怨灵大喊:“我要他们后代血偿!”原来啊,当年馆长的孙子是个富商,最近还老拿名表来让禾那修呢,这会儿富商送给他的劳力士突然倒着转,这说明禾那的死期要到了。
不过禾那也没坐以待毙,他把闹钟放在修表台上,用车床打磨了一个特制的“赎罪齿轮”。林生的怨念就是馆长家族从来没忏悔过。等禾那把刻满罪状的新齿轮插进机芯,钟声一下子变成了佛寺的梵音。怨灵身上的黑气消散了,少年魂魄捧着自己碎裂的头骨,呜呜咽咽地说:“我只想讨句道歉…”
禾那带着闹钟闯进富商别墅。客厅里的古董钟全都指向四点,《哀乐》声震碎了水晶吊灯。富商跪着读祖辈的罪状时,林生的魂魄从闹钟里升起来,二十三个亡魂也跟着升腾起来。铜钟“砰”地一下崩裂了,所有零件在曙光中变成了灰蝶。
从那以后,“滴答堂”里多了一件非卖品,是个铜制钟壳,里面装满了香灰,还插着三炷线香。禾那在账本上写下了新行规:“不修殓仪之钟,不接怨气之器。”在一个雨夜,禾那透过橱窗的倒影,看见一个穿着旧式学徒衫的少年对他躬身作揖,然后慢慢地消散在无声走动的表针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