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诸神薛旺财的猫

第38章 成婚

扳着手指头把年关数完,刑心院就要送走它最后一位弟子了。

那个胖胖的一佗师兄提着小篮子跨进院门,身后跟着他的小徒弟,一年不见,小家伙已长高了不少。

两人来到屋外,静止不动,气氛有些微妙。

一佗问他的小徒弟,“一秀师叔会不会打人?”

小徒弟反问:“打谁?”

“打你。”

“我看不会。”

“若是打我呢?”

小徒弟张嘴笑起来,斩钉截铁道:“师叔肯定打你。”

这位胖和尚懊恼起来,把手中篮子丢给徒弟,“你自己送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小徒弟翻个白眼,“怕了?”

一佗一挺胸膛,“哪个会怕?”

小徒弟揶揄道:“你就是怕,怕被揍成猪头。”

“揍成猪头不可怕,可怕的是叫旁人瞧见。马上要过年,叫小和尚们见了岂不笑掉大牙?”

“面子问题。”

一佗继续狡辩:“这并非面子问题,这大过年的,万一被住持给瞧见我鼻青脸肿,一问之下,得知是你师叔所为,你师叔岂不遭了殃?”

小徒弟继续翻白眼,对于自家师父的德行早一清二楚,也不强求,提了篮子进了屋。

进屋前敲一敲门,发现没动静,再敲,仍旧没人应,心下疑惑,把门一推,就进了屋。

刚进屋,突然大地巨震,他自己也跟着窜了一个高,几乎要戳到房梁上,他疑心是地震,抢出屋来,见他的师父已经撒腿跑了个没影。

素心亭寺门前,有个横空降落的巨大石碑,把石板路给砸得粉碎,深陷地下数丈,方才那震动便来于此。所幸此时门前无人,否则少不得有人受伤。

此等异象引来众僧围观,也有香客前来进香,眼见此等景象,纷纷驻步不前。

僧辞住持亲率达摩院武僧警戒,待他看清这石碑,立时吃了一惊。

“平鳌碑!”

——

一佗舍了他的小徒弟,自然不是临阵脱逃,而是瞧见了半空中横掠出去的一道人影。

对于此人,他再熟悉不过。

两人一逃一追,出了素心亭,又转道森山险关,直至出了甘凉道,来到悬崖边,一秀停步。

一佗追得气喘吁吁,破口大骂:“要老子对你说多少次,沧桑心关难过,只消置身事外,便与你毫无干系,一道平鳌碑不知看过了几千几万次,砸来素心亭就让你心神失守了?”

此时的一秀,脱困于刑心院,奔逃途中已换上一袭黑衫,浓墨长发飘逸,早已是尹素的模样。

十年前为祸天下惹得众怒,遭天子门精英围剿,幸得素心亭搭救,关入刑心院思过十年的头号魔头。

十年辛苦,一朝沦丧,一佗本觉他纵然仍旧是那个尹素,性情纵然未改,十年之期一过,继续为祸江湖又何妨,为何不肯多等一天?

他心疼这个师弟,所以便更加不理解他的所为。

这位黑发如瀑的魔头低眉敛目,再睁眼,神情变改,眼中尽是慈悲,一佗识得这眼神,岂不正是他的一秀师弟?

一秀心绪平静,“师兄,请你为我再守一夜,刑心院外的小茅屋,仍旧是那十年前的模样,师弟也仍旧是十年前的模样,从未变过。此番再见平鳌碑,我又心乱如麻。”他语调不知觉间哽咽起来,眼中也有了泪,“师兄,她要嫁人了。”

一佗知晓他在说谁,心中叹息。

一秀续道:“此番出逃,仅师兄见过我,烦请师兄再守一夜,莫叫旁人瞧出端倪,见过她嫁人,我就回来。”

一佗怎能见他再入魔道,摇头不允,一秀轻弯嘴角,笑意邪魅狂肆,恢复作尹素,冷声道:“一秀敬重你,我便不杀你,你若拦我,就叫我看看有无这个本事!”

一佗心知不妙,但见尹素招手,不知在何处天穹涌来诸多魔鬼,铺天盖地,嘶吼杀向憨厚的素心亭长老。

魔物汹涌,一佗师兄凛然不惧,达摩棍在手,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

尹素高站山巅,却受一秀心绪感染,心知若纠缠下去,双拳难敌四手,一佗迟早会被魔物击败,进而被撕碎。

一秀并不愿这位忠厚憨直的师兄就这样死掉。

尹素脚下用力,一股磅礴魔气迸发而出,群魔辟易,顿作鸟兽散。

他纵身一跃,跳下悬崖,待得一佗冲上山巅,早已不见了一秀身影。

一佗长叹一声,坐在崖畔忧心不已。

——

再说尹素,十年被困,一朝自由,天大地大虽去得,却只奔赴一处地界,是那西南九江道的一座城。

一座困了两个人十年的城。

困了她的人,困了他的心。

一路飞奔,不知疲倦,赶至白发城,夜已深重,城门紧闭,万籁无声。

尹素立身城外,脸色有些难看。

他与一秀心心相通,觉得出他的悲伤,不知是否源于十年枯寂令他有了转变,竟主动交出身体掌控权,眉眼低敛之后,慈悲之色再现。

继慈悲之后,一秀眼中是无尽的哀伤,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像喻唯初见他时,孩子般地哭泣。

哭得累了,便坐下来,独自思索心事,默默地忧伤。

天将明,白衣僧人已不知觉间泪淌满脸。

天边刚露鱼肚白,城门吱吱呀呀地被推开,几名手脚伶俐的少年上下张挂大红灯笼,又有少女一路撒花于街道,乍看,有了些喜庆。

一秀早躲起来,远远见她一眼就足矣。

不知为何,天亮得异常迅速,身处城外,已能听见城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城内城外,两种心境。

新娘子出嫁,总要妆点一番,时辰颇久,一秀耐心极好,愿意等她出城,此刻也不禁思绪万千,不知今日她将要美成一副什么模样?

又不知是哪样的男子能配得上她?

胡思乱想着,将近晌午,新娘子总算出了门,大红盖头遮住绝美容颜,轻柔上了花轿,几名身强体壮的汉子扛起轿子,晃晃悠悠出了城。

一秀抬起手掌,操控空间之力,自己悄无声息来到轿旁,众人深陷他空间之中,无法察觉送亲队伍中凭空多出个人来,他便默默走着,想要送她一程。

行至中途,轿帘忽被掀开,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臂搭上他的肩头,有人轻声道:“莫再送了。”

原来她早已察觉了他的到来。

紧那罗这个少年,最是听姐姐的话,他果然就停伫原地,望着花轿渐行渐远,揉揉眼眶,心想要坚强一点,不能再哭出来。

喻唯手托香腮,想起昨夜独坐城外的白衣,不知那个哭过了便不再哭的少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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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白发,尹素以黑发换喻唯白发

城门大开,满城百姓皆爱戴城主,自然对传闻中的姑爷亦多有好感,敲锣打鼓声中,喜迎姑爷进城咯!

白发坐在城头,笑意玩味地盯着城下高僧,高僧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此刻却多了份赧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一如曾经陪在喻唯身边的少年,青涩美好。

望着城头那一袭白发,一秀心中忽然痛起来,随他心意转换,远在天边的另一人心有所感,火速赶来。

两位年轻姑娘走在队伍前头,高声喊道:“城主等待许久,请姑爷进城啦!”

另有两名护卫奔到近前,跪拜在地,恭敬道:“请姑爷进城!”

一秀不多矫情,起身进城,两侧队伍喜笑颜开,见着了姑爷一表人才,敲起锣来打着鼓,甭提多开心。

临近城门,一秀忽然停步,在众人不解声中,远空一只黑鸦呼啸而来,身下尚有一柄黑剑,以雷霆之势钉入城墙。

剑端有个黑衣人站立着,脚尖轻点,借力登上城头,望向白发,眼中颇多温柔。

这一手惊呆了众人,纷纷仰头去瞧,依稀间瞧得出与姑爷有相似形貌,不过一头乌发柔顺飘逸,更兼一身玄衣,平添一股沉稳大度。

正是尹素。

尹素招手,一秀身形瞬间消散,与之合一。

白发莞尔,不解道:“怎么整这一出,分体行走天下是绝密,白日里暴露,岂不多了许多危险?”

尹素不说话,轻轻揽住她,一头乌发与她的白发相触,渐渐地,乌发褪去色泽,变得灰白,又渐渐地,亮如银雪。

喻唯一头白发由白转乌,瞧着年轻了许多,美丽,又端庄。

她轻抚他的白发,揶揄道:“白发城因我得名,如今没了白发,岂非要改作黑发城了?”

尹素松开她,坐上墙头,笑道:“你莫非看不见我的一头白发吗,由我坐镇此城,白发城名副其实。”

喻唯抿嘴笑起来,抚摸他的面颊,柔声道:“真的长大了啊。”

尹素回她一个微笑,仰面跌下城头,在众人惊呼声中,稳稳落了地,恰落于先前一秀所立之处。

众人捡起地上的下巴,打量一番,慨叹道:“是姑爷,还真是姑爷!”

有人见到城头白发不再,竟变作了乌黑亮丽的青丝,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是姑爷心疼城主,用一头白发换来了城主的黑发。

这般神通且不提,单就姑爷这份心意,便令城中诸人心折,赶忙搀扶着姑爷,快快进城!

城中朱雀街,由南到北贯通,乃唯一的主干大街,众人簇拥尹素进了城门,几名丫鬟拥着喻唯在那头等候,两相奔赴,路途不远不近,却仿佛走完了两个人的一生。

——

即将要成婚了,新娘子是最紧张的那一个,尽管他们相互间早已知根知底,但是女儿家的心思又有谁能真正明了呢?

一秀反倒轻松许多,不过眉宇间仍聚着愁云,不知是在忧虑新婚事宜,或是尚有其他阴谋诡计在等待着他?

西行的队伍也在一处崇山峻岭中停了下来,黑袍取地图仔细标注着,为众人解惑道:“此地据说是叫万山之谷,在无数大山之中,有个巨大的湖泊,叫作听天潮,是有些神话传说意味的,不过明显不可信。”

尹素环顾周遭,很满意,“队伍就在此停步吧,我需离开一段时日,等我回来后,再启程。”

慕零道:“那明日我们先行去看过那个湖泊,只要符合预期,就给你发消息。”

尹素点头,“今夜我先去见他,回来后咱们安排下一步计划。”

沙心乐得清闲,翻箱倒柜掏出自己家底,如今吃得只剩下几颗苞米棒子,硬邦邦,给众人一分,道:“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我觉得人家没那么容易上钩。”

“放心,明天就会上演一出大戏,只可惜咱们四个是没福气看了。”

啃完苞米,尹素启程,赶往白发城,双月法则加持下,转瞬即至,一秀正在城头等待他。

这一夜,他们始终坐在城头,相互间提出方案,一一解决或推翻,直到天光大亮,尹素回转西行队伍,临行前,送上了新婚祝福。

一秀坦然受之,下了城头,见到小来扛着扫帚,大摇大摆,见着一秀,笔直地敬礼:“姑爷好!”

一秀笑道:“我看府门前有对联被小孩子划破,稍后你可以去看看,若是赶得及就请姚大叔再写一幅。”

“得令!”

天亮之后,城中喜庆气氛渐趋高涨。

——

高大的和尚在城中漫步,见到前方有个胖子,正伏地痛哭,这可真是奇了怪哉,今日是城中大喜,怎还有人哭得这般伤心伤肺?

僧辞拍拍胖子后背,胖子心情不佳,转个身继续哭,僧辞纳罕道:“这位小兄弟,今天是城主大婚,人人都开开心心,怎的你却哭得这么伤心?”

胖子不理他,继续哭,僧辞劝慰道:“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如果真的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事,你也大可说出来,或许我有法子帮你。”

胖子泪眼婆娑,呜咽道:“你也不是城主,想要怎么帮我?”

“哦?莫非只有城主才能帮得到你?”

胖子又哭了起来,僧辞摸出喜糖,给他一块,“这是城主的喜糖,你尝一块。”

胖子将糖囫囵个吞下去,咧嘴道:“好吃!可是我只怕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糖了。”

“这是为什么?”无疑,这已然勾起了僧辞万般好奇心。

胖子道:“我有个兄弟被抓进了大牢,今天城主大婚,把牢里犯人都给放了出来,我那兄弟出来了就一定要杀我,我肯定连今晚都活不了!”

“你那兄弟莫非是个杀人犯?”

胖子点点头,“小时候家里闹饥荒,我兄弟带着我要饭,偷东西,把好的都给了我,可是那天晚上,他突然就要杀我,我报官了,把他抓进大牢了。”

好奇怪的一件事情。

僧辞将糖都给了他,又问:“你那兄弟在哪里,听你所说,他对你很好,不如带我去看看,如果有危险,我也可保护你。”

胖子一口一个糖,带着和尚在城内穿街过巷,来到南城打铁一条街,这街上尽皆铁匠,胖子指着一个小门脸,正有个汉子贴对联,要沾一沾喜气。

“那个就是你兄弟?”

“是,我要把他先杀了,不能只等着他来杀我。”

僧辞吃惊于他的心路转变,相爱相杀,可不是正途,他握起胖子的手,邀约道:“走,我去为你两个说道说道,既是亲兄弟,有什么无法解开的心结?”

胖子道:“我兄弟一定会对你说,不是他要杀我,而是我要杀他,这是他对我送他见官的报复,你一定不能相信他。”

僧辞是个聪明人,已感觉出胖子的说辞漏洞百出,不过来龙去脉尚不清楚,还是需两位当事人面对面说清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