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诸神薛旺财的猫

第37章 魔筑风云

南风未起,念你成疾。

——沙心

阙晚空赶着藤居汉不知何时运来的马车,载着归香晨踏上了前往魔筑的征途。

他见惯风浪,杀心平常,可他终究也只是个人,有令他挂心的亲友,有难以割舍的家国情怀,所以他此时怎不心急如焚?

从最初被囚寂灭塔,遭无佛要挟,直至如今被藤居汉裹挟,耗费不知多少时日,霍与母女此时是否仍旧平安?

魔筑算是老朋友们了,阙晚空轻车熟路,一路风尘仆仆。

死神或许不知来人是谁,但他却再为熟悉不过了。

而且,有一件令人十分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

无佛蹲在不远处的屋顶,身如弓,好似蓄势的猎豹。

早在他轻盈地落在屋顶时,死神便发现了他的踪影,二话不说,立时踏空而起,指掌间死气翻涌,朝无佛兜头罩下!

无佛凛然不惧,迎着死神直冲而上,他并未动用最为擅长的梅花针,而仅以身躯硬撼。

登时天地震荡,石砾纷飞!

无佛倒翻着退回了屋顶,将屋瓦踏碎一片。

死神看似无事,可以无佛手段,无论敌手是谁,都别想好过,对于这一点,尹素看得分明。

那位高高在上可生杀予夺的死神,已受了不轻的伤。

无佛强撑着站起来,神态睥睨,“你想杀他,得问过了我!”

他与尹素虽相貌不同,但相似之处却十分明显,死神瞥一眼在一旁吐血的尹素,语气似乎也轻松了起来,“八部天龙,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尹素叹道:“你可以走了,今日战况无非来一个两败俱伤,何必徒劳。”

“临走之前,给你一个建议,你的秘密大曝于天下,这世间就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不过死国会是你最后的避难之地,不管你信任与否,都欢迎你的到来。”

“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会考虑。”

死神勾起唇角,难得笑了笑,“那一天会很快到来的,我在死国等着你。”

待得死神离去,无佛从房顶跃下,“他就是死神?”

“不错。”

“你的伤很重。”

“不错。”

“只怕三年未到,你自己先死了。”

“这是后话,你的血脉是谁给你破封的?”

无佛睁大了眼,难以置信起来:“呀,原来我被封印的血脉之力打开了呀,难怪会这么厉害!你也不想想,要是没这血脉之力,你早就已经被死神给杀了。”

“吁!”

阙晚空勒停了马车。

横栏马车的是群难民,衣衫褴褛,大抵是逃难至此,阙晚空将刀搁在车内,自己跳下了车。

“各位,可有什么难处?”

“我们要吃饭!”

阙晚空头痛,一没多少钱,二没多少口粮,倒真不知该如何去帮解他们,正一筹莫展之际,远方烟尘四起,一队骑兵来到。

看军装制式,阙晚空心里一咯噔!

藏龙军!

数十年前,藏龙大帅渔滁鸥进京面圣,逗留王都三月有余,却不想竟传出与帝后有染的丑闻,帝君大怒,下旨处斩渔滁鸥,而其麾下藏龙军为主帅鸣冤,遭帝君发配冰原戍边,一去五载,直至如今。

在封刀退隐之前,阙晚空曾听闻藏龙军远离王都,不服教化,兵匪勾结,不成体统,这样的一支风评不佳的兵痞,此刻相遇只怕并非好事。

果然,那一队藏龙士来到近前,不由分说地搜刮起来,本来都是逃难的穷苦人,身上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自然没油水可捞,众人的视线便落在了唯一的马车上。

“你!干什么的!”队正攥着马鞭,扶着腰畔宽刀,一步一摇地走来。

阙晚空回道:“赶车去关外,请军爷通融。”

“通融个屁!没听说王都里帝君老儿被刺杀了么,现在举国戒严,到处都在抓刺客,你还想去关外?留在这里等着盘查吧,马车要扣下来,等证实你没有通敌叛国的嫌疑之后再还你。”

“军爷,我家小妹得了重病,要赶往关外求医,根本耽误不得,求军爷通融。”说着,已递过去一袋金银。

队正暗自掂量下,顿时眉开眼笑,“你倒是识时务,放你们走倒是没问题,不过不能堂而皇之地就这么过了关卡,这附近有条小路,你们从那里走,不认识路也没关系,我叫上几个兄弟送你们过去。”

有的时候,一个人若想要杀人,眼神总会泄露一些东西。

阙晚空从他眼里并未看到杀机,当然,贪婪也一样。

他应允了队正的要求,赶着马车跟着几名当兵的向小路行去。

待得远离人烟,一众人上了一处小土丘后,队正停下来,一抽腰畔佩刀,威胁道:“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给就杀了你们!”

阙晚空吓了一跳,扑通跪了,“军爷,你们这是做什么?俺们都是老实人,钱都给你们了!”

队正一脚踹开他,吩咐人去搜马车,车门打开时,立时传出惊声一片。

“美美女!”

“大大美美女!”

归香晨静坐车内,气态自有妩媚,几个当兵的哗哗流着口水,眼也不眨地盯着瞧,队正好奇地去看,这一看便叫他再难移开视线。

归香晨的确算是个美人。

一名军士忍不住要去摸一摸她的脸庞,却被队正一把推开,“滚边去!我的女人也敢碰!”

军士悻悻地让到一边,队正嘿嘿笑着钻进车里,伸手就抱起了美人。

死亡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

因为体偿过死亡味道的人已经死去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已经无法诉说了。

阙晚空将队正的尸体搬下去,所幸他已深谙杀人之道,明白要想杀人不见血,其实方法有很多。

一地尸体,未失寸血。

阙晚空关上车门,驾车离去。

出了这样的事,不能再走官道了,只得丢下马车,单独将马匹带走,载着归香晨翻山越岭,向目的地进发。

行了一日,天色将暗,两人行至一处山头,在此向山下远眺,可见一片烟火明灭。

是个正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村庄。

火。

大火!

阙晚空心内一痛,轰然倒地。

归香晨呆呆地坐于马背之上,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山下的火。

尹绰还未回来。

一天一夜过去了,尹绰前往捉拿杜三平,一直不曾回来。

他是否遇到了麻烦?

尹素低头看着他留下的棍子,此时的他正站在雨花客栈的外头。

不片刻,无佛奔了出来,“可以了,今晚我们就在此处落脚,明日再去找那只猴子。”

“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他不是挺能打的吗,用不着你担心。”

无佛转身进客栈,尹素随他一同进入。

两人吃过饭,便各自回了房间,夜色渐浓,尹素倚在窗框上看外头华灯奢靡,心情有一些沉重。

“闭上眼,尝试着走一步。”

无名吓得一哆嗦,“都没有路,往哪里走?”

“你想要做一个杀手,就要懂得什么是死亡,当你习惯了死亡,就能更好地致人于死亡。杀人之道,大抵如此。”

“如果我一下子掉下去摔死了怎么办?”

“摔死了?”披风男大笑,“在高楼之中,谁也不会在意小人物,死就死了。可若你还敢拼一把,说不得就会成为人上人。”

无名闭上眼,咬牙道:“若我敢走一步,你当真就肯教我武功吗?”

“嗯。”

“好!”

无名咬紧牙关,向前狠狠地迈出一脚。

“啊……”

惨叫。

天边,一道红色云朵划过。

尹素望着那红云消失的天边,喃喃自语:“红莲……”冰封天条散发森寒杀意,一秀明确感觉出这天条有了些许改变,皱眉道:“它的杀意越来越重,是你感染了它,还是它本身具有灵性,意图一鼓作气将你毙命于此?”

水别燕苦笑道:“事到如今,我哪里还会有杀气,我逆天而行,只怕这是上苍的旨意。不杀我,难消他心头之恨。”

他突然又收敛了笑,抬头看着远方,眼中有迷惘。

一秀道:“你早已是孤家寡人,还有谁会来?”

水别燕叹息道:“我只希望谁都不要来。”

一秀道:“为什么?”

水别燕道:“我这一生为了复仇已牵连了太多人,如今已是必死的结局,哪里还肯再拖累别人?”

他说出这句话,脸色已极尽痛苦,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否也在盼望着真的有人还在记挂着他,可以在他最无助最彷徨的时候对他有一丝心灵上的安慰?

一秀静默无言,低头诵念佛经。

天色转晌午,日头毒辣起来,水别燕不忍一秀陪他受苦,劝慰他先行离去,一秀淡然摇头,不肯离开,水别燕道:“你看,临死之际,我还在亏欠着你。”

一秀道:“这一辈子我给太多人讲了太多大道理,如今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你一句话,明知不可为仍要为之,这并非大愚,实在是难得的大智慧,咱们生来就被上苍左右,命运看似自由,实则身不由己,我虽然不能救你,却还是要告诉那些人,咱们有反抗的心,咱们也有反抗的种子,时机一到,就要捣他个翻天覆地!”

这话甫出口,天际风云变幻,紫雷绕天行,金龙在云边翻滚,大有一冲而下的势头。

水别燕怒视苍穹,长喝一声:“下来罢!要杀水别燕何必扭捏,一鼓作气战个畅快!”

可也就在此时,不远处一声哼唧,继而有一大团白毛冲过来,一头扎进了水别燕怀中。

水别燕吃惊不小,瞧着萨摩鬼的欢喜眼神,欲言又止,萨摩鬼却十分快乐,伸出舌头舔他,绕着它这一生唯一的主人蹦跳撒泼,用大爪子碰一碰那冰封天条,刺骨寒意又逼得它缩回爪子,呆呆愣愣地瞧着水别燕,不知所措。

水别燕笑道:“你肯来看我,一定赶了许多路,实在辛苦你了。”

萨摩鬼歪头,蹭一蹭他的脸,又忍不住拿爪子去碰天条,尽管又冻得缩回爪子,但眼神却在告诉水别燕,它想为他解开这锁链。

水别燕哈哈大笑,望向萨摩鬼的眼神极其温柔,他道:“只有我站在你身前的份,哪里轮到你为我遮风挡雨,以后不能再陪你了,日后跟随一秀师父修行,多做好事,早日得道,叫谁也欺负不得你。”

萨摩鬼舔舔他的脸,又回头望向一秀,一秀温柔笑道:“你看这锁链冰封刺骨,说不定却仍旧有法子融化它,我救不了水别燕,你却说不定可以。”

水别燕闻言大怒,“一秀!”

一秀面色不改,道:“咱们就来赌一把,你若能活下来,我就能捣烂这肮脏不堪的天穹,换世道一个朗朗乾坤!”

萨摩鬼歪头似在思索,究竟有何法子能融化这冰冷的锁链,水别燕怕它做傻事,喝道:“你还在这干什么,还不走?我不要你救,你若救我,我一定打死你!”

萨摩鬼受他这一唬,趴伏在地哼唧,不敢抬头看他,却也不肯离去,水别燕更加气愤,伸手就来打它,萨摩鬼吓得后跳,躲在了一秀身后,水别燕气道:“还不走!”

一秀摸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柔声道:“莫怕,去救他。”

萨摩鬼仿佛得了莫大勇气,来到水别燕身前,舔舔他的脸,又伸爪子摸摸那天条,尽管又被迫缩回去,可这一次却无法阻止它,只见它一把箍住锁链,揽在自己怀中,企图以体温融化这连精钢铁斧也无法撼动分毫的天条。

水别燕缓缓敛去怒色,低声道:“你若一意孤行,咱俩都要死,你明不明白?”

萨摩鬼咧嘴吐起了舌头。

水别燕笑道:“知道你不怕,从小到大你这臭小子怕过谁?明明谁也打不过,却偏要挑衅人家,若非水别燕还能打,你早被人给打成猪头了。”

萨摩鬼已冷得瑟瑟发抖,仍旧蹭了蹭他的腿。

水别燕抬头望天,不敢再看它。

水别燕已行逆天之举,如今萨摩鬼又要逆天而行,天边再起惊雷,一条金龙穿破云霄直刺而下,来势凶猛,目标直指萨摩鬼!

一秀抬指出神佛,轻叱一声:“退!”

那金龙一头撞上金色佛像,顿时头歪身折,转个圈逃回天上,朝下方怒啸。

有句俗语讲得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经过萨摩鬼不懈的努力,终于给它暖化了一条锁链,可这忠心耿耿的神兽也变得虚弱不堪,水别燕叹息一声,劝道:“水别燕一生自负,从来都只会护着你,哪里能让你受苦?走吧,若有下辈子,换你来护我一世周全。”

萨摩鬼艰难地抬起爪子,指了指另一条锁链,水别燕笑道:“不必了,你能来已经让我很开心,咱们终究还有再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你该长到多大了呢?”

他眉眼含笑,想象着日后这大白毛变得比天还要高,比山还要大,跺一跺脚都要令海水倒灌天地失色,一想到日后旁人说起这大白毛,就会说“你看,那是水别燕的神兽,瞧瞧多神气!”他开怀起来,郁郁的心结砰然碎裂。

……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心性转变,不再拘泥于自身桎梏,身边万事万物,乃至一草一木都可自成一方天地,如若有一粒沙子得道,那么一定比他自己神功大成还要开心。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得了大自在。

萨摩鬼强撑身子去暖化另一条锁链,水别燕轻声道:“你歇着,我来。”

萨摩鬼歪头看他,不理解他所言何意,水别燕笑道:“你的主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几根天条束缚又怎能敌过浩然正气,且拭目以待!”

此际,水别燕意气风发,眸绽精光,腾地纵身长掠,无尽天地正气浩荡扑面,一举摧毁冰寒的天条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