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诛心
三次质问，一次比一次的诛心，李松青的怒吼如惊雷一般，在乱糟糟的内殿中不断炸响，每个字都是事实，说得宋怀山哑口无言的。
李松青见他这样，拎着他衣领的手一松，任由他失重般地砸在青石板上。
后脑勺上的疼痛震得宋怀山的脑海嗡嗡作响，却远不及心上被撕开的伤疤那般鲜血淋漓。
放下人后，李松青居高临下地俯视了好一会地上那个，如同烂泥一般的男人，眼中却并没有胜利的快意，而是无尽的悲凉与暴怒后的虚脱。
翻身而下，他喘着粗气径直躺在了宋怀山的旁边。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并排躺在已经乱成一地的殿中，各自望着顶上雕着各种精美的浮雕看。
地上的碎物满地都是，两人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喘息成了殿内唯一的声响，顶上方的吉兽无言地垂望着面目全非的两人，倒像是在见证什么一样。
许久，李松青慢慢起身。
“我……没有碰过她。”
宋怀山的声音从身后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一地的寂静。
他望着穹顶，眼神空洞了好一会后，重重闭上眼睛。
“她一直在为你守着，从来就没有妥协过。”
没想到刚要起身的李松青听到这话后，一股挖心刺骨的痛瞬间涌上心头，他突然转过身子，直接一拳重重砸在了宋怀山耳旁的青砖地面上。
那拳头距离他的身子只差分毫，震得人耳膜子都快破了。
“砰！”砖石碎裂，力度之大，附近一地的狼藉都随之被震动了一下。
这个混蛋！
他竟然直到此刻，都在用这件事来标榜她的“清白”！而不是忏悔自己曾将她逼到如此绝境！
他一想到娘子那段时日的日子，要面对这个混蛋以爱之名下，不断施加的各种压力和逼迫，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慌日子，要靠怎样的信念她才能一路撑过来？
他宁愿她妥协过，宁愿她屈服了，只要她能少受一些折磨，少一分恐惧就行，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所谓的狗屁贞节，他在乎的，从来就是她这个人！
李松青看着躺在地上的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把娘子弄成了这副样子！
泼天的怒火几乎压制不住，锤在地面上的那只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李松青极力在压制住自己想杀人的冲动。
宋怀山看着上首这个突然暴怒的男人，他预想中的庆幸、释然一样都没有，李松青的眼中，此时只有纯粹的，为娘子感到滔天的痛心与愤怒。
他一直用以支撑自己那套的“深情”逻辑，在这样无私的爱意面前，瞬间崩塌殆尽，一股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自惭形秽感顿时淹没了他，让宋怀山觉得自己此时无比的低劣和肮脏。
诛心啊！
“宋怀山，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
“你真的够让人恶心的！”
宋怀山被怼得再次哑口无言，他只能颓然的再次闭上眼睛，不敢面对李松青的审判与质问，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一样，就那样躺在地上，一副任由他处置的样子。
看到他这副可悲又可恨的样子，李松青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而后，他不再看他，撑着身子快速站了起来，转身朝着殿门离去，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留下。
“吱呀——”
随着那扇门的开启，外殿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聚焦……
只见李松青身上的衣服被扯得凌乱不堪，脸上的淤青东一块西一块的，好几处都挂彩，手上的指节更是血肉模糊的，身形有些狼狈。
不过那双眼睛里的疯狂已然褪去，只剩下一种经历极致风暴后的沉寂。
齐老将军心头一紧的同时，宋宴行已经不顾礼仪的飞快冲入了内殿中。
宣和帝倒还能保持淡定，他的目光在李松青的身上停了许久，这才越过他，看向内殿里。
那里，此刻正静静躺着一个人，伤得比李松青还要面目全非，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双眼肿得更是只剩下一条缝，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一样，就这么躺在一堆废墟上……
＊
“四娘你这段日子都去哪了？你不在府里的日子，都没人陪我说话了。”
“我都想死你了！”
小石庄，荷香拉着才回来的四娘问个不停，那股粘人劲儿把四娘弄得肉麻死了。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这小蹄子，姚二婶可都跟我说了，你日日跑去找张妈妈说话，这会子倒来哄我说想我？”
“张妈妈哪里比得上您啊！”荷香刚讨好的说了一句，阿朵刚好背着药箱从屋里走了出来。
“荷香啊！你看看你，前些日子还跟我说张妈妈说的话比谁都有趣，怎么这会见了人四娘，倒把这话抛到脑后了？”
“仔细我回去告诉张妈妈，看她到时候还给不给你糖人吃。”
“阿朵姐姐！”
荷香被她当众拆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一阵排喧后，四娘拉着阿朵的手，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有些担忧。
“夫人这几日如何了？”
三日前，为了让娘子更好的恢复，李松青把她又送回了小石庄，想着这田园风光，多少能治愈娘子的心境。
可来了这小石庄后，许云苓还是没有什么大的起色，阿朵和荷香等人想方设法的逗她开心，多次拉她出屋，去她之前常去的地方玩，可也是收效甚微。
甚至有时遇到村里那几个常见的大娘时，许云苓会好像怕被发现一样，要么把自己挡起来，要么直接就躲起来，十分怕见生人。
这个时候，李松青就不会勉强她，她想回去就回去，想不出来就不出来，什么都由着她。
如今他又官升一级，升任京畿道总管，统领宫城近卫军、北衙六卫、外城北军所有禁军，掌京畿戎政，是真正意义上的军政一把手。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既是论功，也是皇帝对此次风波的补偿和安抚。
然而，面对这份让人求之不得的殊荣，李松青却半点不屑。
他以娘子身子不适，需要照顾为由，把上任时间暂延，宣和帝也体恤他，准允了。
他这一升，倒是有人被捋了下去，宋怀山在工部的任职被暂时卸下，对外的理由是身子不适，已无力承担。
而四娘也是前几日刚从青州回来，听到许云苓在这后，就赶紧跑来了。
阿朵把身侧的药箱往上提了提，叹了口气，“还是那样，不爱说话。”
得亏这几日李松青足够耐心陪同，不然她这副样子，谁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