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九千岁(十二)

事实证明,很多事,并没有那么想当然。

萧寂非常沉得住气。

自打那瓶固元丹之后,第二日,祁隐年又送去了一只金镶玉的雕花小炕屏。

第三日,是一只金丝鸟站架。

第四日,是一把沉香折扇。

第五日,是一套上好的白玉茶具。

第六日,是一幅祁隐年自已做的九连环。

而萧寂,却一连六日,收了东西便没了动静,石沉大海,半点儿回应都不给。

再加上他以养病为由,足不出户,让祁隐年连假装偶遇的机会都没能逮到。

于是在第七日的时候,祁隐年终于坐不住了。

“他到底什么意思?非要逼着我亲自登门与他道歉不成?”

他面如寒霜,盯着林栩。

林栩吓了一激灵:“您自已个儿看着办,您若等得住,一个七日不行,便两个七日,实在不行,就七年,想必他总有坐不住的那一日。”

祁隐年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浑话!”

说罢,甩袖离去。

林栩当然猜得到他要去做什么,却还是明知故问:“殿下上哪去?”

祁隐年头也没回:“少管我!”

.......

萧寂这几日过得实在清闲,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不是躺在卧房中,就是躺在院子里,寒冬腊月里穿着单衣,舒坦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无人打扰,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已回到了尚未成神的日子。

日日收到祁隐年送来的东西,更是让他心境平和的如同死了一般。

祁隐年深夜造访司礼监,萧寂卧房的窗一如既往的大敞着,屋里冷的和外面不相上下。

卧房里没点灯,黑漆漆一片,祁隐年蹲在窗台上,屏息静气,听见了除了自已之外,另一道缓慢的心跳声。

祁隐年轻手轻脚地从窗边下来,走到萧寂窗边,掀开单薄的床帐,便看见萧寂穿着寝衣侧躺在床上,两条又直又白的长腿,就赤裸裸地暴露在他面前。

祁隐年坐在床边,伸手,握住萧寂冰凉的脚踝:

“前些日子听那些庸医说你体内余毒未清,可知是什么毒?当如何解?”

萧寂淡淡道:“不知,无解。”

祁隐年觉得自打和萧寂有所交集以来,每次见到萧寂,就总会觉得心堵,眼下,这种感觉便又来了。

他弯腰,将自已的脸颊贴在萧寂小腿上。

许久,才开口道:“我是来道歉的,萧寂。”

萧寂闻言,有些意外的哦了一声。

祁隐年在来的一路上,想到要和萧寂道歉的时候,心里的确偷偷别扭过,尴尬过。

但现在好像到了这一步,呼吸着萧寂身上的气息,整个人反倒平和了下来。

“是我言辞无状,你莫要与我怄气,我知错了。”

萧寂嗯了一声:“好。”

祁隐年听萧寂应了,便得寸进尺地,不动声色地,悄默默爬上了萧寂的床,从背后环住萧寂的腰,吻了吻他后颈。

萧寂没反抗也没回应,直挺挺躺在那儿,还冰冰凉。

祁隐年便觉得萧寂似乎还是没有完全消气。

他舔了舔唇角,哄人道:“萧寂,差不多得了,实在不行,你再给我一脚,莫要这样不搭理人。”

萧寂知道,对于祁隐年的观念和身份来说,能屈尊降贵做到这一步,已然是不容易了。

他道:“祁隐年,我要的,其实不是道歉。”

祁隐年不能完全理解:

“那你要什么?”

萧寂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祁隐年沟通这件事,祁隐年才能理解。

观念是从幼时培养的。

主是主,奴是奴,不论感情,没有哪家的主子是会对奴仆讲尊重的。

这话说出去,其实甚至是有些倒反天罡了。

于是,萧寂选择换了个角度,不提尊重,只道:

“算了,奴才一介阉人,本就命贱,殿下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奴才都合该受着,总归,骂我的,也不止您一个,早该习惯了。”

语气平淡,却又怨气十足。

祁隐年哑然,想反驳,但自已之前说过的话却的的确确容不得他反驳。

从在审教司时,萧寂自称为“臣”,却被祁隐年驳了面子,说了一句:

“阉人为奴,你算哪门子臣”开始,直到上一次两人见面,萧寂将长剑横于颈间不许祁隐年碰他,祁隐年似乎从未给过萧寂一丝尊重。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紧了紧环着萧寂腰身的手臂,心更堵了。

萧寂则像是故意要往他心窝子里捅刀子,接着道:

“待事成之后,还望殿下能看在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留奴才个全尸,奴才定当感激不尽。”

祁隐年听得眼皮子直跳:“往后这样的话就莫要再说了,萧寂,我保证,上次,是最后一次。”

萧寂便闭了嘴,依旧背对着祁隐年,不再吭声。

祁隐年见他又是这副模样,烦躁道:“你转过来。”

萧寂不动弹。

祁隐年心中暗骂萧寂,嘴上说着什么奴才,什么活该,什么感激不尽,实则根本就是祖宗,是天王老子。

他咬了咬牙,从床上翻下来,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萧寂:

“别逼我萧寂,你总不能真的指望我跪下来磕头谢罪吧?”

依萧寂对祁隐年的了解,祁隐年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表示,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而如果萧寂坚持跟他拧着来,祁隐年这一跪,也必然是逃不过去的。

但祁隐年毕竟是皇子出身,金尊玉贵。

萧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没必要非得折煞他这一遭。

他坐起身来,肩头松垮的寝衣滑落大半,长发披散,看着祁隐年,徐徐引诱:

“殿下身份尊贵,可曾想过,何苦要为了我,做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