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九千岁(十一)

卧房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四目相对,祁隐年突然觉得自已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但他是皇子,按地位来说,他对萧寂做什么,都不过分。

萧寂连命,都是他们祁家的。

但他却突然在萧寂的注视下觉得心虚。

他舔了舔自已的虎牙,站起身来:

“很讨厌我吗?后悔选了我是吧?”

萧寂直言:“不讨厌,不后悔。”

祁隐年想从萧寂手里夺回自已的佩剑,又怕萧寂犯倔伤了自已,只能伸手问他要:

“剑给我,别乱来。”

萧寂将剑丢给祁隐年,说不清楚自已此刻是什么感受。

如果换作许久以前,萧寂或许根本就不会在意这种事。

尊不尊重能如何,只要能达成目的,其余的,对于萧寂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意的事,关于隐年,似乎也变得多了起来。

“我不该踢你。”

萧寂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几分丧气的。

他以为只要自已足够稳定,所有的事就都会顺其自然与过去任何时候一样。

但却忽略了没有记忆的隐年,除了灵魂里刻着的爱以外,还有受环境影响造成的心态和观念上的不同。

萧寂语气里的疲惫,敲进了祁隐年的心坎里。

却一时之间找不到症结所在,憋得想死。

他下意识想拿身份压人,但看着萧寂那副看起来就活不长久的样子,想到萧寂刚刚那句“我要你干干净净坐上那个位置”,就觉得自已的身份,似乎在这一刻,有些拿不出手了。

于是他弯了腰,伸手,替萧寂拢了拢有些散乱的衣襟,含糊道:

“是我冒昧,你别生气。”

萧寂没作声,也没反抗。

祁隐年将佩剑收好,伸手放在了离萧寂老远的桌子上,想了想,还是试探地,小心翼翼地将萧寂抱在了怀里,指尖轻颤。

萧寂攥了攥祁隐年的衣角,没再推开他。

拥抱中带着隔阂,两人看似相互道了歉,但实则,问题却依旧没有解决。

祁隐年是看着萧寂睡着以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的。

一回昭阳殿,便将等在他寝殿内昏昏欲睡的林栩从半梦半醒间薅了起来:

“我有点事儿要跟你说。”

林栩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殿下请讲。”

祁隐年道:“这事儿我本不该同你讲的,但我眼下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燥得厉害,简单于你说两句。”

林栩瞪着眼:“愿为殿下分忧!”

于是,祁隐年说了一个时辰。

最后还道:“我现在乱的很,分不清我到底是被美色迷了眼,还是被权势熏了心,我……”

他说到这儿,发现林栩在发呆,伸手推了他一下:

“跟你说话呢。”

林栩觉得自已方才应当是睁着眼睡着了。

但脑子却自动捕捉到了祁隐年话里的重点。

因为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实在是过于震撼了。

那不是旁人,是皇帝心腹,司礼监掌印,人人谈之色变的萧督主。

林栩抹了把脸:“殿下,恕我直言,您应当是瞧上他了,想得到他。”

祁隐年想否认,但话到了嗓子眼儿却说不出来。

就好像是担心说了违心的话,会遭雷劈。

他的沉默不语,让林栩更加断定了自已的猜测。

“若是先前,我必定会极力反对这门亲事,但是现在,殿下,拿捏住了萧督主,我们至少要多七分胜算。”

祁隐年摆摆手:“抛开利益不提呢?”

林栩道:“他不会讨厌您的。”

祁隐年看着林栩:“何以见得?”

林栩眼皮子跳了跳:“殿下,萧督主是什么人?他要真不乐意让您碰他,想必您二位非得打个你死我活,您也不见得能亲近了他去。”

祁隐年恍然。

的确。

萧寂的内力之深厚,他是亲身体会过的。

水滴尚且能用作杀器,若是真的那般嫌恶他,自已怕是跟他打个昏天黑地,也难触碰到他衣角。

至于后面的事,祁隐年没再多问。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已的问题出在哪里。

昨夜他进了泉池,靠近萧寂的时候,萧寂没有拒绝。

但从他话一出口,萧寂便直接蹬了他一脚走人了。

他站错了角度,因为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根本没将萧寂放在自已人的位置上。

祁隐年轰走了林栩,一夜未眠。

萧寂醒来后,以养病为由,告了假,开始闭门不出。

太子那边的事急不得,他做了初一,太子自然会派人去查十五。

后面的事,只要随时保证轨迹不偏离出去,便用不着他做太多的事。

他本没指望着祁隐年能太快反应过来味儿来,已经做好了跟他持续拉扯的准备,却没想到,祁隐年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有觉悟。

当晚,祁隐年人虽然没来,但却让林栩偷偷给萧寂送了一小瓶固元丹。

看那小玉瓶,还是前两年番邦朝贺时献上的贡品,一共只有两瓶,一瓶皇帝自已吃了,另外一瓶,赐给了淑妃。

祁隐年在淑妃膝下养了许多年,想必这固元丹,也是特意从淑妃那儿求来的。

萧寂让人收了东西,却没有任何表示。

林栩人回到昭阳殿时,便看见祁隐年等在门口,若无其事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殿下,东西送过去了。”林栩道。

祁隐年嗯了一声:“可有人瞧见?”

林栩摇头:“没有,我办事儿,您就放心吧。”

祁隐年对林栩这点信任还是有的,闻言,放下心来,小声道:“他收了吗?”

林栩点头:“收了,我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没人出来让我将东西拿回来。”

祁隐年蹙眉:“也没让人出来传个话?”

林栩摇头:“没。”

祁隐年便不吭声了。

林栩道:“这也正常,这么容易消气,都对不起萧督主在外的恶名。”

祁隐年眉头一竖:“注意你的言辞,这话若叫他听了去,怕是又要给我摆脸子。”

林栩看着祁隐年这副模样,心想,现下您倒是叫我注意言辞了,自已个儿言辞无状的时候怎么不提?

但这话他不能说出口,只偷偷翻了个白眼,面上堆笑:“殿下教训的是。”

祁隐年沉吟片刻,对林栩道:“今日不消气,明日再去。”

萧寂能将东西收了,就表示这事儿还是有挽回余地的。

其实说来也奇怪,不知是因为过去和萧寂相看两厌的缘故,还是因为萧寂两次以下犯上拿脚蹬他,若换作旁人,祁隐年不见得会这么别扭,礼贤下士这种最基本的道理他不是不明白。

但换成了萧寂,他就有些拉不下脸来。

总之,送礼这事儿,一日不行就两日,两日不行就日日。

祁隐年倒要看看,萧寂要多久,才肯原谅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