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九千岁(一)

祁隐年人已经在牢里了。

眼下不止赵国公在盯着,其他皇子,还有他们座下鹰犬也都在盯着。

按照原本的世界线,祁隐年这个哑巴亏吃定了,费了不少心思,才找了替死鬼,将自已捞出来。

037问他:【你有什么主意吗?】

萧寂淡淡:【替他安排好替罪羊,全当误会一场,把人捞出来。】

037道:【但这样,如果凤凰执着要查下去,恐怕还是会查到你身上,嫌隙已生,就不好挽回了。】

037只能干预萧寂到来之后的事,磨灭证据,欺上瞒下。

但萧寂到来之前的世界线,它没有权限处理和更改。

在宫里长大的人,各个少说八百多个心眼,祁隐年能跟原主斗到最后,更是其中翘楚。

要是真有心防着萧寂,萧寂的任务难度必定要成倍增加。

萧寂喝了口茶:【那就将错就错,给他一个对他有利的结果,就当是我向他递的第一份投名状了。】

037一到这种小世界就两眼一抹黑,什么用都顶不上。

它云里雾里想不明白,只能闭了嘴,静观其变。

软榻之上,皇帝还在等着萧寂的答复。

在原世界线里,原主此时给出的答复,是:

“赵国公年迈,此事若是处理不当,恐会寒了不少老臣的心。”

后来祁隐年得知了原主和皇帝的这一番谈话后,更是狠狠给原主记了一笔。

但时移世易,此时萧寂喝完了茶,却放下茶盏,淡淡道:

“陛下的家事,臣不便多言,五皇子为人坦荡直率,依臣之见,此事其中或许另有隐情,陛下不妨,再多查查。”

模棱两可的话,

皇帝近日身子空虚的厉害,一提起这些个糟心的儿子脑仁子就疼得紧。

闻言摆摆手:“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萧寂闻言,应了一声,起身告退。

祁隐年如今掌管工部,今年工部最大的工程就是城郊的一处堤坝。

在原世界线里,这处堤坝,将在一月后竣工,然后在开春的第一场雨水到来之时,被冲垮。

无数城郊百姓因此丧命。

之后,原主又牵扯出工部尚书贪污一案,这事儿便又成了祁隐年的责任。

萧寂如今想递投名状,将错就错,只能以此事来借题发挥。

他没有回司礼监,而是借着调查赵国公世子被害一事,直接去了审教司。

大盛牢狱分三种。

一种,关押普通犯人,一种,关押朝廷重犯。

而这审教司,则是专门关押皇亲国戚,等待审判或是监管教育的地方。

萧寂迎着大雪,独自一人来到审教司。

当值的侍卫看见萧寂,并无阻拦之意,只行了礼,躬身道:

“见过督主。”

萧寂抬手,一言不发地走进审教司,下了一路台阶。

今年大盛皇城的天本就冷得瘆人,这地下牢狱不见天日,虽比关押普通犯人的牢狱宽敞干净不少,却也是透着刺骨的阴冷寒气。

萧寂走到最里面的牢房门外,被看守牢房的两名侍卫拦了下来。

萧寂亮出腰牌,语气比这寒冬腊月的天更加冷厉:

“奉命查案,开门。”

两名侍卫一看见萧寂手上的令牌,相互对视一眼,开了门,但人却依旧守在牢房门口,半步不肯离去。

萧寂走进牢房,就看见了一道身影。

背对着自已,身披玄色大氅,头戴五珠金玉冠,背挺得笔直,坐在牢房中央,身前,摆着张低矮茶桌,身下只有一只单薄蒲团。

听见萧寂进来,恍若未觉,连动都没动一下。

萧寂站在他身后,轻声开口:

“见过五殿下。”

祁隐年没回头,嘲讽道:“督主好雅兴,这大冷的天,不当心自已的身子,还有空来看我的笑话。”

门外有人盯着,萧寂不便多言,只缓缓走到祁隐年面前,隔着茶桌,坐了下来。

“臣奉命调查赵国公世子被害一案,望五皇子见谅。”

祁隐年过去光是听见萧寂的名字便厌恶至极,从未仔细瞧过这位九千岁的脸,更不曾与其这般面对面的说过话。

眼下光线昏暗,只有牢房门外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两盏幽幽烛火,却足够祁隐年审视萧寂了。

没比他巴掌大出去多少的脸,看上去甚至比萧寂自已身上那件白色大氅更加苍白,死人也难有这般肤色。

偏生那五官漂亮的不像话,眼角眉梢都带着勾人的弧度,漆黑的眸子望向祁隐年时,甚至让祁隐年都生出了一种,这人似乎是在心疼自已的错觉。

难怪这些年,他那不争气的爹能被萧寂蛊惑的五迷三道,恨不得将朝政都交由萧寂代为打理。

祁隐年盯着萧寂看了半晌,勾唇,嗤笑一声:

“阉人为奴,督主算哪门子的臣?”

萧寂闻言,也没跟他计较,只耐着性子,薄唇轻启,重新道:

“奴才奉命调查赵国公世子被害一案,望五皇子见谅。”

祁隐年哟了一声,嗓音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沙哑:

“能屈能伸,难怪这么招我父皇喜欢。”

萧寂没接他的话,只道:

“奴才相信,五殿下为人坦率正直,虽与赵国公世子之间早有龃龉,但也应当不至于下这般黑手,取人性命。”

“若其中有什么隐情,还望五殿下能知无不言,奴才也好早些替殿下您翻了案,还您一个清白。”

谁知此话一出,祁隐年却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在这空旷的牢狱之中显得格外瘆人。

他兀自笑了许久,才勉强敛了笑意,讽刺之意写在脸上:

“那可真是多谢督主了。”

他顿了顿,盯着萧寂的眸子:

“就是不知,督主这般好意,是想……从我这儿拿到什么回报?”

萧寂与他对视:“殿下说笑了,这是奴才的本分。”

祁隐年是不会相信萧寂有这般好心的。

他眯了眯眼,淡淡道:

“我是被冤枉的,赵国公世子究竟是自已死的,还是被人害的,都与我无关。”

萧寂微微颔首,垂眸目光落在祁隐年面前那只装着半杯茶的茶盏上。

端起茶盏,在祁隐年的注视下,抿了抿那半杯早已冷透的茶。

又在放下茶盏时,似是不经意间,将其碰倒。

冰凉的茶水洒在茶桌之上。

萧寂指尖在茶水上划过,对祁隐年道:

“那便不打搅殿下歇息了,奴才先行告退。”

说完,便脱下了身上的大氅,只着一件银白云锦单衣,起身离开。

留下祁隐年,低头看着桌上那一层水迹,蹙了蹙眉。

那水迹之中,俨然已分离开来,形成了一个正对着祁隐年的字: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