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九千岁(二)

祁隐年不知道萧寂让自已等什么。

他对萧寂没有半分信任,但眼下的情况他消息难传进来也难送出去,能做的事有限,只能盼着手下的人机灵点,别出岔子。

结果等着等着,就等来了皇帝的圣旨,将工部暂交由三皇子代为掌管,后事待祁隐年的事下了定论再议。

在大盛,吏部负责官员的考核和升迁,户部掌财税,兵部掌军事,都是实权,是皇子夺嫡中重要的后盾。

礼部刑部工部相对来说,就有些吃力不讨好了,活多责任重,却没什么实权,难拉拢人不说,还难敛财。

但尽管如此,那也是祁隐年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祁隐年是庶皇子,母妃在世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昭仪,母家也没什么势,偏生人也不聪明,秉性带着些跋扈,身子也不好,说走就走了。

祁隐年那时候还不到年纪,被养在与世无争的淑妃膝下,淑妃不争不抢,只负责看着祁隐年吃饱穿暖别生病,好好读书。

祁隐年活到如今,每一步走得都不容易,要藏拙,要隐忍,要韬光养晦。

拿到工部的掌管权也是格外爱惜羽毛,明明能做得更好也要尽量不功不过。

在圣旨传到审教司的时候,祁隐年心里的怒火在蹭蹭往上冒,说是再议,那就跟肉包子打狗是一样的道理。

三皇子不算势大,工部再不济,也没有吃进去再吐出来的道理。

祁隐年面上未表现出来,只看似平静地接了旨,实则,袖口中的拳头都已经狠狠握在了一起,恨不得将幕后主使千刀万剐,令其断子绝孙。

这边,萧寂并不知道祁隐年想让自已断子绝孙。

他撺掇完了皇帝,将工部大权转交给三皇子后,当晚,又再一次踏足了审教司。

他再一次坐到了祁隐年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为祁隐年添了茶:

“殿下可想到了什么吗?”

赵国公世子的死,本就和祁隐年无关,任凭祁隐年想破脑袋也注定想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萧寂说着让他等,结果倒好,等了几天,就等到自已被夺权的消息。

今日,萧寂穿的是司礼监掌印官服,暗红的锦缎衬得他面目妖冶又可恨。

祁隐年歪了歪头:“世子是怎么死的,我没想到,但我或许想到了些其他的东西。”

萧寂颔首:“说说看。”

祁隐年道:“我对栽赃陷害于我的人,大概有了些猜测,督主想听吗?”

萧寂看着祁隐年:“殿下不妨说出来看看,也好给我个继续调查的方向。”

祁隐年盯着萧寂,冷笑:“萧寂,你是真不怕我活着出去啊。”

萧寂面色如常,对祁隐年道:

“殿下急躁了。”

“这宫中之事复杂,很多时候,最浅显的结果,往往只能用来迷惑人心的道理,殿下应当比谁都清楚。”

“好比一棵小树苗,在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旺盛生长抢夺养分的时候,它只能冒出渺小而不起眼的嫩芽。”

“但当那些花花草草到了季节,开始凋零时,那棵小树苗,却早已将根深入了土壤。”

“花草看似占了上风,怒放了一段时日,但这其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赢家,殿下可有定论?”

祁隐年看着萧寂,突然有些不明白萧寂的用意所在了。

他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萧寂起身,衣摆拂过祁隐年的桌案,轻声道:

“若是殿下还是没想起来什么有用的线索,就安心在审教司多待些时日吧,待奴才有空,再来看望殿下。”

因为萧寂的一番话,祁隐年整整三日没睡一个安稳觉。

而萧寂这边,要忙的事也很多。

比如恭喜三皇子,并接受三皇子的感谢。

三皇子不傻,调查祁隐年的事,是萧寂在办,那么剥夺了祁隐年的工部掌管权,移交到他手里,多半也是萧寂的“功劳”。

但他也没多聪明,刚收到类似“示好”的信号,便迫不及待地造访了司礼监,妄图试探一二。

毕竟如今宫中人尽皆知,皇帝身子不好,无心操劳朝政,这宫里大小事务都是萧寂在操持。

只要萧寂有心隐瞒,怕是皇帝那边也得被蒙在鼓里。

司礼监。

“听说世子遇害之事,是督主在查,可有眉目了?”

三皇子坐在花厅,看着坐在他对面却一言不发的萧寂,开口道。

萧寂给了身边小太监一个眼神。

那小太监便低眉躬身地走到三皇子身边,为他倒了茶。

“暂且没有。”

他语气疏离道。

三皇子颔首:“都是兄弟,这么多年,我对我这五皇弟也是有些了解的,虽然有时候性子急躁了些,但并非那心肠歹毒之人,这事,我琢磨着,应当还是有些蹊跷的,劳督主费心了。”

萧寂淡淡:“不费心。”

三皇子沉默片刻,又问道:“督主可知晓近日父皇身子如何?我前些天去崇华殿请安,被王公公拦下了。”

萧寂道:“尚可。”

人与人交流,需要你来我往,才谈得上交流。

要试探,也得有来有回,才能称得上试探。

在宫里,无论说什么话,都要三思再三思,尤其是面对萧寂,皇帝的心腹。

如萧寂这般,纵使三皇子口才再佳,分辨不出萧寂的态度也是无从开口。

只能在足足一炷香功夫的沉默后道:

“今日造访还有一事,下月初三,本宫会在云栖殿摆宴,请兄弟姐妹们热闹热闹,督主若是无事,一定要来。”

萧寂起身,摆出相送的姿态,波澜不惊道:

“三殿下抬举,臣一介阉人,便不凑主子们的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