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呢喃

第592章 呢喃

温热的鲜血顺着刀身上的血槽,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纥石烈志宁的衣袍,也染红了荀三爷握刀的手。]幻£?想_姬ˉ +已u发?布%$;最x]新§t¨章.节?

荀三爷没有立刻抽刀。

他死死攥着刀柄,身体微微前倾,几乎与纥石烈志宁面贴面。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逐渐涣散的瞳孔,声音嘶哑低沉,如同从九幽之下传来:

“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纥石烈志宁的身体猛地一颤,剧痛让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他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仅存的意识似乎穿透了眼前的血仇,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一丝疲惫到极点的、近乎于叹息的解脱感,最终凝固在他嘴角。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嘴唇翕动,吐出几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字:

“这…高平…下辈子…不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

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

焉支山,南山东延余脉的脊梁,兵戈血火浸透的险峻之地。?

主峰“疏勒南峰”之巅,正午的骄阳似火,灼人的热浪裹挟着罡风,将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e/z\k!a/n.s`.!c?o?m+?

炽烈的日光倾泻而下,将峰顶一方小小的、不起眼的无名坟茔笼罩在刺目的光晕里。?

坟前立着一块青石墓碑,碑上空无一字,光滑的表面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白光。?

一名黑衣女子,头戴垂纱帷帽,静静地立在坟前。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个清冷孤绝的剪影。?

她手中拿着一块素白的软布,正弯着腰,极其细致、极其缓慢地擦拭着那块无字碑。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拂去沉睡之人面上的尘埃。?

低低的呢喃,被山风揉碎了,断断续续地飘散:

“…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回来…不是怕见你…是怕…怕回来看到什么都变了…连这山…连这城…都把你和我…忘得干干净净…那样…也好…”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停顿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碑面,仿佛在触摸某个遥远的温度:

“…可你看到了吗…二十年前…你我并肩站在这里…抬头看见的这片高平的夜空…和现在…一模一样…连星星…都没挪位置…人…也没变…”

她的声音更低,更轻,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笃定,“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等我…把最后那件事做完…就来这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就在这时,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踏碎了山巅的寂静。′1-3\3,t·x_t..?c/o.m′

荀三爷的身影出现在山风里。他浑身浴血,步履蹒跚,拖着断腿显得更加沉重。

他手中,提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沉甸甸的物件。他一步步走到坟前,没有看那黑衣女子,只是将那包裹轻轻放在无字碑前,仿佛放下一个承诺。他退后两步,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襟,然后对着那冰冷的石碑,深深一揖到底,腰弯得极低,声音嘶哑而郑重:

“将军,纥石烈志宁,我给您带来了。”

不远处,水润拎着一只食盒,惴惴不安地站着,大气不敢出。

荀三爷直起身,回头瞪了他一眼,眼神疲惫却依旧锐利:“愣着做什么?等菜呢?!”

“诶!来了三爷!”

水润一个激灵,连忙小跑上前。他先是对着那黑衣女子恭敬地抱拳行礼,声音带着敬畏:“东家。”

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整齐地摆在坟前:一只油光锃亮的烧鸡,几个白胖的馒头,几颗黄澄澄的橘子,还有一小坛泥封的烧酒。

黑衣女子擦拭墓碑的手没有停,仿佛这祭奠的仪式与她无关,又仿佛早已融入其中。她清冷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听不出情绪:

“老二…没了?”

水润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连忙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他可…留下什么话?”

黑衣女子的动作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继续擦拭。

水润喉头滚动,努力咽下哽咽,低声道:“他说,忠义不是用嘴说的,要拿命换。”

“没了?”黑衣女子追问。

“嗯…没了。”水润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黑衣女子停下了擦拭的动作。

她缓缓直起腰,隔着帷帽垂下的轻纱,静静凝视着那块空无一字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墓碑。

日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孤绝的轮廓。

许久,她才用那波澜不惊的语调,平静地吩咐:

“往后…那间客栈,你就是掌柜了。”

水润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好好做事。”黑衣女子继续道,“记得把那些‘肥羊’的钱货给荀羡送去。他如今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告诉他,往后索命门的驼队不能拦。我这辈子从不做赔本买卖。”

水润有些犹豫,低声道:“东家,荀总兵他向来不喜咱们,未必…未必会收咱们的银子…”

黑衣女子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极淡,转瞬即逝:“如今高平边军,十室九空。朝廷的抚恤银经层层盘剥,到他手里还能剩几钱碎银?”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洞悉世事的锐利,“告诉他荀羡,这笔银子不是给他荀羡的,是给那些埋骨边关的将士,给那些孤儿寡母买米下锅的!”

水润心头一震,肃然道:“明白了,东家!”

黑衣女子随意地挥了挥手:“去吧。”

水润不敢多言,再次躬身行礼,提着空食盒,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陡峭的山路尽头。

山巅,只剩下黑衣女子与荀三爷,还有那座沉默的无字坟茔。

日光流淌,山风呜咽。

良久,黑衣女子终于缓缓转过身,正对着荀三爷。帷帽的轻纱在风中微微拂动,虽看不见面容,但荀三爷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老三…”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仿佛压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你先前,托人带信说你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