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神经病
许舟斟酌着措辞,试探道:“大人,太子殿下此番被当作诱饵,九死一生。′d,a~w+e/n¢x?u/e¨b/o`o!k-._c·o′m*经此一事,司礼监与太子,恐怕已是死仇。”
“死仇?”戴先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竟哈哈大笑起来,“怕什么!太子而已!”
许舟心头剧震,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窜起。
这位戴先生言语间对一国储君的轻蔑如此不加掩饰,他的底气究竟源于何处?
戴先生的笑声渐歇,意味深长地看着许舟:“你真以为,老夫能决定一国储君的生死?这大玄天下,能做此决定的,从来只有一人。”
玄帝!
许舟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
太子过往并无重大过失,唯一的污点便是牵连进大公主那桩旧案,而且许舟推测,其中多半是他身边幕僚出的昏招。
玄帝为何要对亲手所立的太子下此狠手?
戴先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变得漫不经心:“陛下乃修道之人,所求者,长生久视。一个追求长生久视的帝王,又怎会需要一个储君?”
许舟瞳孔微缩,惊愕难言。
他自然知道帝王求长生者不在少数,可连三品官员之身都与修行之路相斥,玄帝身为帝王,如何能求长生?
这方世界光怪陆离,难道真有什么逆天改命的法门?
“如何?”戴先生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温和,“经此生死一役,见识了密谍司的手段,可曾动过加入的心思?”
许舟随口问道:“有五险一金吗?”
戴先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为纯粹的疑惑:“什么五险一金?”
许舟这才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就是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工伤保险、生育保险这五种社会保险,外加住房公积金。¢精\武¢晓,税+王\ ·耕\辛^嶵?哙-简单说,就是衙门……呃,就是密谍司和我自己各出一部分钱存着。等我老了、病了、丢了差事、干活受了伤或者要生养孩子的时候,能拿钱或报销,减轻负担。公积金嘛,就是存起来专门用来买房子、修房子或者租房子用的。”
“?”
戴先生转过身,眉头紧锁,像看一个突然长出两个脑袋的怪物般盯着许舟。
许舟也坦然回视着他。
两人在废墟中相对而立,空气里只剩下风声刮过断壁的呜咽。
戴先生喉头滚动了一下:“若是……没有你说的这些……五险一金呢?你是否有意加入?”
许舟摇了摇头:“那就完全没有。~纨`夲?鉮¢占` .唔+错*内′容?”
“……那可以有。”
许舟这才慢悠悠地点点头:“那我考虑一下。”
“小子!”戴先生的声音陡然转冷,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别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许舟脸上却浮起一个毫无惧色的笑容,甚至带着点调侃:“戴先生一向明事理,讲公道,怎么会不讲道理就动手呢?”
“……”
坍塌的城楼轮廓在昏沉的天色下愈发狰狞。
许舟抬头,目光越过遍地狼藉,落在城门楼废墟的最高处。
一个魁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独自伫立,沉默地眺望着破败的远方,仿佛一尊嵌入断壁的石像。
戴先生随意地朝许舟摆摆手,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倦怠:“欸,算了,老夫这会儿心情又不美了,你且回去吧。”
“……”
神经病。
许舟面上扯出一个礼节性的淡笑,拱手,依言后退。
他冷眼看着戴先生踏着嶙峋的乱石与焦黑的梁木,身形利落地攀上那废墟之巅,最终站定在荀羡身侧,两人背影一沉稳一飘忽,在残阳余烬中投下长长的剪影。
待许舟的身影在废墟间缩小、远去,戴先生脸上那点倦怠倏然散去,展颜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当年选你来高平,也是觉得这地方,非你不可。如今看来,这步棋没走错。”
荀羡的声音平淡无波,像风吹过戈壁的砾石:“哪有什么非谁不可。不过是我接了那道圣旨,自废修为,做个更易迷惑北狄的幌子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掺进一丝疲惫和冷硬,“只是这戏演了八年,连我自己……都有些分不清真假,是真恨上了这大玄。”
戴先生侧头看他一眼:“接下来作何打算?回京城吧。现在重拾修行之路,为时未晚。以你之天资根骨,未必不能叩一叩那真灵境的门槛。”
荀羡没有回答,目光依旧胶着在脚下这片浸透了血与火的焦土上,仿佛随口一问:“我走了,高平这烂摊子,谁来收拾?”
“严遂。”戴先生答得干脆,“没人比他更合适坐镇此处。”
荀羡恍然,嘴角牵起一丝了然的弧度:“难怪他起复兵部尚书的旨意被卡在了半路,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戴先生笑容不变,抛出了诱人的砝码:“如何?回京之后,便在万岁军挂个正四品闲职,赐良田三百亩,授蟒袍玉带,允你宫中带刀行走。这是陛下在你出京时便许下的承诺。”
荀羡沉默了。
他的视线长久地、缓慢地扫过这片他日日夜夜都想逃离、诅咒了无数次的土地。城墙的残骸,烧焦的屋架,裸露的黄土……每一寸都刻着绝望与挣扎。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这偌大的江山,小吏是乡绅的私产,大官是世家的禁脔,龙椅是朱家一姓的传承……唯有这边关,唯有这高平,没人愿意世世代代守下去,也没人愿意世世代代死在这里……”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不走了。就留我在这儿,当一块垫脚的石,当一根撑梁的木头吧。严遂有大才,莫让他也陷在这高平的泥潭里,白白耗尽了光阴。”
戴先生脸上的笑意终于敛去,神情肃然:“当真?”
荀羡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暮色四合,苍茫一片:“八年对弈,今日官子收束,倒生出一丝舍不得了。回去告诉陛下,若真想补偿荀某,就把他当年应允之事,办得漂亮些。”
戴先生凝视他片刻,缓缓抬起双手,将宽大的袍袖郑重地敛起,对着荀羡的背影,深深一揖到底,姿态前所未有的庄重:“孤城如子落国手,残局未收石作枰。将军实乃我朝脊梁,这高平……”
他顿了顿,声音沉凝,“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