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三人行必有我师
第678章 三人行必有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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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栏胡同”,胡同口的老槐树下拴着几匹高头大马,车驾样式非富即贵——有镶银的乌木马车,有挂着铜铃的帷帽车,车帘缝隙里偶尔泄出几声女子的软语轻笑。
往里走,连片的四合院门挨门排开,朱漆门扉上多挂着“宜春院”“玉楼春”之类的匾额,檐下走马灯转得正欢,将 “风花雪月”的彩绘映在地上,随光影晃动。
与寻常青楼的楼阁不同,教坊司所辖的院子都是平层四合,一进套着一进,院门虽不高,却都配着铜环兽首,墙角石缝里钻出的兰草透着精心打理的雅致——毕竟是官办机构,排场藏在细节里,不似民间楼馆那般靠高楼招摇。
此时华灯初上,各院檐下的羊角灯笼次第亮起,光透过细纱映得院落一片暖黄。丝竹声从不同院子里飘出来,有的是琵琶弹得急如流水,有的是笛子吹得绵如游丝,间或夹杂着女子清越的唱腔,唱的是近来京中最时兴的《燕台秋》,那一句 “兰舟摇碎江心月,长亭别后再无春”
许舟顺着胡同往里走,脚下的青石板被磨得光滑,砖缝里还嵌着些零碎的螺钿、珠翠,想来是哪位客人醉酒后掉落的。
他想起江听潮说过的规矩:教坊司虽不挂 “禁止平民”的牌子,但进门先得点一桌 “花酒”,光是瓜果点心、茶水乐器的 “开台钱” 就得五两银子,这还不算请姑娘陪坐、听曲的赏钱。寻常百姓一年进项不过二三十两,这里的门槛,早把平头百姓挡在了胡同外。
胡同深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谈,几个穿圆领袍的官员正搂着乐户的腰往里走,腰间的鱼袋晃悠着,一看便知是有品级的文官。
教坊司本就是为官员宴饮服务的官办机构,入夜后常有京官来此应酬,车驾在胡同口排成长队,倒成了京城一景。
教坊司的客人主要有三种:?
一,豪绅巨贾。这类人最是挥金如土,寻常商帮富户在市井间虽有家财,却难登士大夫之堂,便格外热衷在此处寻些 “稀罕——尤其是罪臣的女眷,在他们眼中恰似身份的注脚,总觉得能压过几分昔日官宦的体面。?
二,官员。对他们而言,教坊司更像个隐蔽的“会客厅”,同僚应酬、私谊小聚总爱往这儿钻。值得一提的是,礼部官员常能凭印信免些开销,毕竟教坊司本就属礼部仪制清吏司管辖,说是“公务所需”,谁也不好较真。?
三,读书人。比起商贾的粗豪,他们更爱拈须唱和;又不似官员那般摆架子讲规矩,送些诗笺、和首小曲便能讨姑娘们欢心,反倒成了教坊司里最得人缘的客。?
教坊司的女子也分三档:?
一,罪臣眷属。多是获罪官员的妻女,昔日或为闺阁小姐,一朝家败便沦为乐户,眉眼间常带些挥不去的凄楚,最是身不由己。?
二,边地俘女。二十年前北境大捷后,从北狄、南疆俘来的异族女子,被没入教坊司学汉话、习乐舞,她们眉眼间带着异域轮廓,常有客人为这份 “新奇” 掷重金。?
三,世业乐户。自幼在教坊司习得弹唱、歌舞,属 “正经行当” 里的从业者,虽也卖艺,却比前两类多些自主余地。?
“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江听潮这小子,倒把这些门道摸得门儿清……”
许舟咂摸着这话,终于在一片灯影里寻到了目标。?
他在一座宅院外停步,门楣上悬着块紫檀木匾,题着“漱玉小筑”四字,笔锋清润,倒比寻常院名雅致几分。院门虚掩,两盏素纱灯笼悬在门侧,映得院内几竿修竹影影绰绰,墙角石台上的兰草正吐着幽芳,不见半分艳俗气。?
门首立着个穿青布衫的小厮,约莫十五六岁,见许舟一身素色直裰,不像富贵客,眼神里便带了几分打量——这便是教坊司里俗称的“把门儿”,专司甄别来客身份。?
许舟拱手作揖,语气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矜持:“在下会稽县秀才陆嶂,久闻洛娘姑娘雅名,特来请教一二。”?
这漱玉小筑正是花魁洛娘的居所。
比起别家五两、八两的开桌费,这里单是“开筵”便要十两银子,只因洛娘在教坊司十二花魁中属 “上上品”,以一手 “飞白书” 和琵琶曲《寒潭月》闻名,寻常客人连见她一面都难。?
教坊司的花魁总共有十二位,根据品、韵、才、色分为四等。
上上品便是其中
最顶尖的存在,“品” 需得性情娴雅,行事有风骨,不媚俗不卑贱;“韵” 要仪态万方,一举手一投足皆有林下之风,气质独特难仿;“才” 得是经史子集略通,诗文书画至少精通一门,能与文人雅士唱和应答;“色” 则不仅要容貌出众,更需眉目含情,顾盼间自有风情,却又不流于艳俗。
洛娘姑娘能位列上上品,正是这四者皆优,方能在十二花魁中独占鳌头。
“十两银子。” 那门房小厮见惯了各色人等,语气里透着几分漠然,接过许舟递来的银子掂了掂,才侧身让开:“进去吧,左首便是待客的暖阁。”?
许舟心头微松,院子里隐约传来丝竹与笑语,显然是“打茶围”的热闹光景。门房既让他进,说明并非权贵包场,只是寻常散客相聚,倒省了不少麻烦。这教坊司的应酬本就分两种:包场的多是官宦显贵,整座院子清场待客,旁人插不得手;散客则是三五成群聚在暖阁,听曲饮酒,各不相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