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欺骗
锁链巨掌遮蔽了最后的光源，死亡的阴影化作实质，将甘峰和阿骨彻底笼罩。
甘峰的大脑在这一刻几乎停转，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战斗本能，将身体的控制权完全交给了肌肉记忆。
“闪开！”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向旁边扑倒，滚烫的沙子瞬间灌满他的口鼻。
轰——！
巨掌并未追击，而是重重地砸在了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
没有爆鸣，没有冲击波。
那片沙地，连同光滑如镜的漆黑空洞。
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力从洞中传来，贪婪地吞噬着光线与空气。
甘峰趴在地上，仅仅是瞥了一眼那空洞，灵魂就差点被吸进去，他猛地扭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却是带着血丝的沙土。
然而，身体的伤害远不及精神的冲击。
就在巨掌拍落的瞬间，那股狂暴的信息洪流再次冲刷了他的脑海。
“……为了永恒！”
祭司癫狂的脸与那柄漆黑的匕首，在他眼前反复闪现。
紧接着，是“王”坠落前，那双充满了悲哀与失望的眼眸，以及重复的那句几乎耗尽了所有力量的最后敕令。
“……镇守此地……洗刷你的……罪……”
头痛欲裂！
甘峰抱着脑袋，感觉有无数根钢针正在疯狂搅动他的脑浆，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进了他的灵魂里。
“啊——！”
他痛苦地嘶吼着，双目赤红。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老者不知何时爬到了甘峰身边，脸上已经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绝望和一种解脱般的麻木。
他看着那道暴怒的骸骨虚影，看着那缠绕其身的秩序锁链，浑浊的老泪，终于决堤。
“是我……”
他声音嘶哑，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甘峰猛地抬起头，一把揪住老者的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前辈！你到底知道什么？！说！”
那些记忆碎片让他发疯，他迫切需要一个解释，完全不顾及什么前辈的称谓。
老者的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被甘峰提在手里，却毫无反抗。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那道虚影，泪水混合着沙土，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浑浊的沟壑。
“是我……是我主导了那场封印……”
“我……就是那个……背叛者……”
轰！
这句话，比摩罗斯的降临，比那锁链巨掌的拍击，更让甘峰感到震撼。
他手一松，老者噗通一声摔回沙地上。
甘峰踉跄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老人。
首席祭司？
背叛者？
“为什么？”甘峰的声音干涩无比。
“为了……永恒……”老者重复着记忆碎片中那个癫狂的词语，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么可笑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那段被尘封了无尽岁月的历史。
“‘王’，他并非生灵，他是这片迷雾世界的……创造者之一。他的职责，是维系现实与虚空的平衡。”
“可是在一次抵御深渊入侵的战争中，为了彻底关闭一道失控的深渊裂隙，他选择了一个最极端的方法……融合。”
“他将那道裂隙的‘渊’，融入了自己的神魂。”
老者的声音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神殿崩塌的末日之景。
“我们都以为他成功了……可我们错了。‘渊’的污染，远超想象。他开始变得暴躁、嗜杀，他的神魂在被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在一天天消亡。我们能感觉到，一旦他彻底失控，整个世界，都将被他拖入无尽的深渊！”
“作为他最虔诚的信徒，作为首席祭司……我做出了选择。”
老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联合了秩序的守卫，摩罗斯，以‘永恒’为名，欺骗了所有祭司，背叛了他的信任……在那场所谓的‘永恒仪式’上，将这‘秩序锁链’，打入了他的神魂。”
“我们将他封印于此，用这片绿洲作为阵眼，用三色泉来延缓他的堕落。而我……也被摩罗斯放逐于此，永世不得离开，看守着我亲手制造的牢笼，赎我那永远也洗不清的罪。”
惊天的秘密，从这个老人口中，以一种最悲凉的方式被揭开。
甘峰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那道在泉眼中心疯狂挣扎咆哮的骸骨虚影，再看看眼前这个泣不成声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那不是惩罚，是守护；
原来，那不是囚禁，是救赎；
原来，这二十年的悠闲与淡然，全都是伪装。
“所以……”甘峰的声音变得无比复杂，有愤怒，有同情，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你这二十年，从不敢靠近三色泉，甚至不敢多看它一眼……就是因为害怕面对自己的罪，害怕面对被你亲手封印的‘王’，对吗？”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将头深深地埋进沙地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答案，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阿骨的咆哮打断了这悲凉的对峙。
“吼！”
它还在硬抗着骸骨虚影的威压。那虚影似乎因为老者的哭诉而变得更加狂暴，无数锁链化作鞭影，疯狂地抽打着阿骨撑开的【不灭薪火】领域。
但奇怪的是，它的攻击，时而狂暴到极致，恨不得将阿骨瞬间撕碎；时而又会突然出现一丝迟疑，仿佛在犹豫什么。
甘峰似乎明白了什么：阿骨吸收了黑水，它的力量，既有“渊”的污秽气息，又有薪火净化的纯粹本质。
对于骸骨虚影而言，阿骨就像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它既痛恨那股源自深渊的臭味，又本能地渴望着那薪火净化的力量！
也就在这一瞬间的迟滞中，那股古老而疲惫的意念，再一次穿透了狂暴的怒火，清晰地传入甘峰和阿骨的灵魂深处。
“……净化……”
“……或者……毁灭……”
“……结束……这囚笼……”
那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哀求的语气。
一种被囚禁了万古，在清醒与疯狂之间反复挣扎，最终只剩下对终结的渴望！
甘峰的心脏，被这股悲凉的意念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猛地看向身前那道渺小的、却无比坚定的暗金色身影。
阿骨就是那个破局的关键！
它既能被这屏障认可，又能引起“王”如此剧烈的反应，它就是那个唯一的变数！
“阿骨！”
甘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朝着自己的伙伴大吼道。
“尝试跟它沟通！用你吸收的那种力量！让它感受到！”
阿骨没有丝毫犹豫，它瞬间撤去了【不灭薪火】领域，任由那恐怖的威压再次压下。
阿骨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臂，掌心向上。
一团炽白色的魂火，在它掌心燃起，紧接着，一缕缕经过提纯的、精纯无比的暗影之力，从它骨骼的纹路中渗出，如同一条条黑色的小蛇，缠绕上那团魂火。
金色与黑色，神圣与死寂，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阿骨的控制下，开始以一种玄奥的方式缓缓交融。
没有排斥，没有爆炸。
最终，它们融合为一道温和的、散发着金黑两色光晕的能量流，如同一道柔和的绸带，在阿骨的掌心缓缓飘动。
做完这一切，阿骨将这道能量流，朝着那巨大的骸骨虚影，轻轻地、试探性地，伸了过去。
这个举动，让狂暴的虚影，瞬间一滞。
它那空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那道金黑色的能量流，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下一秒，能量流触碰到了虚影那巨大的脚骨。
“呜——”
一声悠长、复杂到极点的呻吟，从虚影的灵魂深处发出。
那声音里，有被灼烧的剧痛，也有被净化的舒适，有对深渊的憎恶，更有对那丝薪火的无尽渴望。
它的整个虚影，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水中的倒影。
缠绕在它身上的无数秩序锁链，光芒疯狂地明灭不定，似乎也因为这股外来力量的介入，而变得极不稳定。
有效果！
甘峰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然而，就在他以为终于找到了平息这一切的方法时，异变，从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向，发生了！
唰——！
绿洲边缘，那层无形的屏障，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
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鳞片翻卷的蛇人，竟然从那闪烁的屏障中，连滚带爬地摔了进来！
是之前溃逃的遗忘军团士兵！
它显然也受了重伤，半边身子都化作了焦炭，但它没有死。
它摔在沙地上，猛地抬头，看到了绿洲中央那道顶天立地的骸骨虚影，看到了那正在接受能量流、气息变得极不稳定的“王”。
那名蛇人士兵的脸上，瞬间被一种比死亡更深的恐惧所占据，它似乎恢复了片刻的清明，不再是那个只知服从命令的傀儡。
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焦黑的手臂，指着甘峰，指着阿骨，流着血泪，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也是最凄厉的嘶吼：
“别让王醒来！”
“它醒了……摩罗斯大人的计划就完成了！”
“我们所有人……所有被放逐的灵魂……全都会……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