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被遗忘的王都
滚烫……
这是甘峰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灼烧皮肤的沙粒，烫得他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出哀嚎。
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又闭了回去，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
他挣扎着，想从沙子中坐起，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剧痛，却让他浑身一软，重重地摔了回去，溅起一片滚烫的沙尘。
【灵魂熔炉】还在运转，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卡顿和尖啸，只能勉强维持着他灵魂不散。
力量，几乎被抽空了。
“阿骨……”
他沙哑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他强忍着眩晕，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视野在模糊与清晰之间反复切换。
不远处，一具漆黑的骸骨，一半身体被埋在黄沙之下，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是阿骨。
它那接近三米高的恐怖体型已经消失，恢复到了先前两米左右的常态。
但它身上的骨骼，不再是那种仿佛神金浇筑的暗金色，也不是蜕变后那种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漆黑。
而是一种……死寂的炭黑色。
仿佛一块被烈火焚烧殆尽后，又被强行冷却的焦炭，失去了所有的光泽与灵性。
它眼眶中，那两点曾如同虚无黑洞的魂火，此刻也只剩下两豆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惨白色火苗，在空洞的颅骨内轻轻摇曳。
甘峰的心，猛地揪紧了。但他能感觉到，那根几乎被扯断的灵魂链接，依然顽强地存在着。
阿骨还活着——这就够了。
甘峰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灼热空气，挣扎着，一点一点地，从沙子里爬了出来。
他拖着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阿骨。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灵魂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走到阿骨身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它从沙子里拖了出来。
入手处，那炭黑色的骨骼冰冷而沉重，再没有了往日的能量波动。
“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甘峰喘着粗气，环顾四周。
入目所及，是无边无际的金色沙海，在毒辣的日头下，连空气都因为高温而扭曲。
在这里多待一刻，就算没有敌人，他们也会被活活烤成人干和骨头渣。
他咬着牙，将阿骨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它庞大的身躯拖行。
太重了，以他现在十不存一的力量，想拖着它行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先独自寻找出路时，一直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的那块石碑碎片，突然传来了一阵温热。
那股热流，顺着他的掌心，奇异地滋润着他干涸的灵魂，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同时，一种冥冥中的指引感，在他脑海中浮现，指向了左前方一座高大的沙丘。
甘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不再试图拖动阿骨，而是调转方向，独自一人，踉踉跄跄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必须相信老者最后留下的东西，他能在生命最后一刻留下此物，自然有他的道理。
翻过那座几乎耗尽他所有体力的沙丘，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沙丘的背风面，一个巨大的凹陷处，一座被风沙掩埋了大半的古老石制建筑，露出了一个残破的拱形门廊。
那建筑风格，和他之前在“王”的内棺世界中见到的石棺，如出一辙。
古老、宏伟，充满了蛮荒而原始的美感。
掌心的石碑碎片，此刻已经变得滚烫，那股指引的意念，强烈到了极点。
甘峰心中涌起一股狂喜，他连滚带爬地冲下沙丘，来到那座建筑入口前。
入口大部分被黄沙堵死，只留下一个半人高的缝隙。
甘峰没有工具，超负荷的灵魂熔炉仍然是不能再使用，只能用双手，疯狂地刨着沙子，指甲在粗糙的沙粒和石块间磨破，鲜血很快染红了双手。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清理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入口时，他已经累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从洞口内传出的、带着一丝尘土气息的凉爽空气。
休息了片刻，他挣扎着站起，又返回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阿骨一点一点地，拖到了入口处，然后推进了那片黑暗之中。
做完这一切，甘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冰凉的石地上。
……
再次醒来，是被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所惊醒。
甘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深邃的黑暗里。
唯一的光源，来自不远处的阿骨。
它眼眶中的魂火，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一些，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一丝丝精纯的、带着几分清凉气息的能量，正顺着灵魂链接，缓缓地，从阿骨那边，流淌进自己的灵魂熔炉之中。
那感觉，就像干涸龟裂的大地，迎来了一场久违的甘霖。灵魂深处的剧痛，正在被这股能量缓缓抚平，熔炉的运转，也变得顺畅了许多。
甘峰愣住了，他艰难地坐起身，看向阿骨。
阿骨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苏醒，那两豆魂火轻轻跳动了一下，传递过来一个模糊的、带着几分孺慕和安定的意念。
它在用自己的方式，反哺自己的主人。
甘峰心中一暖，那股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阿骨那炭黑色的颅骨上。
“谢了，伙计。”甘峰完全像是把阿骨当成了兄弟看待。
在阿骨反哺了一些能量后，他又成功调动了灵魂熔炉，他使用其主动吸收那股能量，加速自身的恢复。
同时，他也分出一丝微弱的魂能，注入阿骨体内，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能量循环。
在这种共生的恢复中，甘峰终于有精力观察四周。
他们正身处一条宽阔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甬道之中。
甬道的墙壁上，刻满了巨大的壁画。
借着阿骨魂火的光芒，甘峰的目光，被那些壁画深深吸引。
第一幅画，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看不清面容，他伸出双手，从一片混沌的虚空中，硬生生“抓”出了一片绿洲和三道颜色各异的泉水。
这，就是“王”！
第二幅画，王站在绿洲之畔，用泉水混合着泥土，捏出了一个个小人。他对着小人吹了一口气，那些小人便活了过来，跪伏在他的脚下，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这就是最初的遗忘之民。
第三幅画，天空裂开了一道狰狞的黑色口子，无穷的污秽从中涌出。王独自一人，挡在了裂缝之前，他的身体，被那股黑色洪流侵染，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这印证了老者所说的，王为了封印深渊裂隙，融合了“渊”！
甘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看向最后一幅壁画。
画面上，被深渊侵蚀的王，变得暴躁不安，他身后，他亲手创造的城市燃起大火。而在他的面前，一个手持权杖的祭司，带领着所有子民，跪在地上，脸上交织着恐惧、悲伤，与一种……决绝。
祭司的样貌，与老者，有七分相似！
所有的信息，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老者没有说谎，蛇人士兵也没有说谎。
他们都是这场横跨万古的悲剧中的一环。
甘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他站起身，扶着墙壁，带着阿骨，继续向甬道深处走去。
这里，很可能就是最初的遗忘之民，在背叛了“王”之后，建造的地下避难所。
甬道走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死寂的地下城市，呈现在甘峰面前。
无数奇特的石制建筑，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像是一座被埋葬的巨人坟场。
城市的中心，矗立着一座残破的、巨大的雕像，正是壁画上“王”的模样。
这里，是他们的王都！
甘峰找了一间相对完整的石室，将阿骨安置好，自己也靠着墙壁坐下，准备先恢复一些力量。
逃出生天，又找到了安全的庇护所，还弄清了部分历史的真相。
紧绷到极点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然而，就在这片万籁俱寂的死城之中。
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属于风声的响动，突兀地，从城市深处的黑暗中，传了过来。
“咔……嚓……”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地、有节奏地，刮擦着石壁。
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执着。
甘峰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瞬间屏住了呼吸，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再一次紧绷如弓。
这片废墟之下，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