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另外一个看守

咔……嚓……

那声音还在继续，它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节律。

甘峰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漏跳了半拍。他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翻滚从地上弹起，后背紧紧贴住冰冷的石壁，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块从地上捡来的、边缘被他勉强磨出锋利棱角的石片。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

“别动。”

一个念头，顺着灵魂链接，精准地传递给了不远处的阿骨。

阿骨眼眶中那两豆惨白的魂火，猛地一跳。

它庞大的身躯无声无息地站起，那双刚撕裂空间的漆黑骨爪，悄然握紧。尽管它此刻虚弱不堪，但那份源自本能的战斗姿态，依旧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凶戾，并且噬神者恢复精神力和灵魂气息的速度很快。

甘峰侧耳倾听，试图从那单调的刮擦声中，分辨出更多的信息。

声音来自甬道的更深处，很远，但在这死寂的地下，却又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那不是野兽的嘶吼，也不是任何他熟悉的生物活动的声音。

它太有规律了。

甘峰打了个手势，示意阿骨跟上。

他猫着腰，将自己的呼吸压制到最低，每一步都踩在之前走过的路径上，避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阿骨的魂火，被它主动压制到了极限，只剩下一丝微光，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

一人一骷髅，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鬼影，朝着那声音的源头，无声地潜行而去。

穿过一条又一条空旷得令人心慌的甬道，绕过一座又一座坍塌的石屋。

那刮擦声，越来越近了。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地下厅堂前。

厅堂的入口，像一张巨兽的嘴，黑洞洞地敞开着。

那“咔嚓”声，正是从这片黑暗的最深处传来。

甘峰停下脚步，躲在一根巨大的石柱后面，屏住呼吸，向内望去。

厅堂内部，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借着阿骨眼眶中那点微弱的魂火，他看到了。

在那片宽阔空间的中央，蜷缩着一团黑影。

不，不是一团。

是几十个，甚至上百个黑影，像一群受了惊的羊，紧紧地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当阿骨的微光扫过它们时，甘峰的瞳孔猛然收缩。

蛇人！

是那些遗忘军团的蛇人！

但……不对。

这些蛇人，和他之前在绿洲外见到的完全不同。

它们的体型要小上一圈，身上那本该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鳞片，此刻却黯淡无光，布满了灰尘与裂纹，像是生了锈的铁片。

最让甘峰感到心悸的，是它们的眼神——那不是战士的凶悍与残忍，也不是面对敌人时的警惕与杀意。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茫然与空洞的眼神。

仿佛它们的灵魂，已经被抽走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个不断漏气的空壳。

就在甘峰出现的瞬间，那群蛇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阵惊恐的嘶嘶声，拼命地向后退缩，撞在一起，乱作一团。

可诡异的是，它们退到墙角，无路可退之后，那种惊恐又迅速地消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费解的麻木。

它们就那么蜷缩着，用那双浑浊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甘峰和阿骨，仿佛在看两块与自己无关的石头。

没有攻击，没有挑衅，甚至连敌意都淡薄得几乎感觉不到。

甘峰皱起了眉，这太反常了。

他握紧手中的石片，缓缓地，从石柱后走了出来。

他尝试着，从记忆中，搜寻出那块石碑碎片上记录的、几个发音古怪的词汇。

那或许是这些遗忘之民最古老的语言。

他清了清干涩的喉咙，用一种自己都觉得别扭的音调，试探着吐出一个词。

“……故土？”

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

那群麻木的蛇人，身体齐齐一震。

它们浑浊的眼眸中，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的死水，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

那是一种……近似于怀念的光芒。

有用！

甘峰心中一动，又吐出了一个词。

“……王？”

这一次，反应更加剧烈。

好几只年轻的蛇人，甚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望向厅堂墙壁上那副早已模糊不清的巨大壁画。

壁画上，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正温柔地俯瞰着他的子民。

终于，从那群蛇人之中，一个最年老的，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它的蛇尾已经干瘪，鳞片大片脱落，露出步，艰难地，走到了甘峰面前。

它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嘶嘶声。

它的语言能力，似乎已经退化了。

就在甘峰以为无法沟通时，一股生涩、破碎，却又无比清晰的意念，直接撞入了他的脑海。

【……外来者……】

【……你……为何……会说……古语？】

甘峰心中一凛，他强压下戒备，同样用精神力回应。

“我从一个……祭司那里学来。”

【……祭司……】

老蛇人的意念中，透出一股深深的悲哀与迷茫。

【……都……消失了……】

它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甘峰，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阿骨，意念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们……是被遗弃者……】

【……摩罗斯的……秩序……我们……无法……承载……】

断断续续的意念，混合着一幅幅破碎的画面，涌入甘峰的脑海。

他看到，无数蛇人士兵的头颅中，被强行烙印下了一枚枚散发着冰冷光芒的符文。

符文让他们变得强大、冷酷、无所畏惧。

但也有一部分蛇人，它们的灵魂无法承受这种霸道的改造，在烙印的过程中，直接崩溃了。

它们没有死，却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和智慧，被当做残次品，被遗忘军团抛弃在这片无尽的沙海之中。

而这座地下的王都，就成了它们最后的避难所。

【……记忆……在流失……】

【……很快……我们……就会……忘记一切……变成……沙子里的……虫子……】

老蛇人传递过来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一条巨大的、没有智慧的沙虫，在黄沙之下盲目地蠕动。

那就是它们的未来。它抬起干枯的手爪，颤抖着，指向墙壁上那副“王”的壁画。

一滴浑浊的液体，从它眼角滑落。

在那股悲伤的意念中，甘峰没有感受到憎恨，没有感受到愤怒。

只有一种，如同孤儿思念父母般的，深切的悲伤，与……渴望。

甘峰的心，沉了下去。

摩罗斯的所谓“秩序”，不过是一种高效而残忍的工具。

能被他利用的，就变成他麾下无情的战争机器。无法被利用的，就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像垃圾一样丢弃，任由他们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慢慢腐烂，回归尘土。

这些蜷缩在阴影里的，苟延残喘的遗忘之民，才是这场横跨万古的诅咒中，最无辜，也最悲惨的受害者。

甘峰沉默了片刻。

他从怀中，摸出了几颗之前在绿洲时采摘的、早已干瘪得不成样子的果实。

这是他身上仅剩的食物，他走上前，将果实放在了老蛇人面前。

老蛇人愣住了。

它身后的那些蛇人，也都愣住了。

它们看着地上那几颗其貌不扬的果实，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渴望。

老蛇人捡起一颗，迟疑地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下一秒，它像是被饿了几个世纪的野兽，三两口就将整颗果实吞了下去，连果核都嚼得粉碎。

其他的蛇人，也一拥而上，将剩下的果实瓜分得一干二净。

它们吃得狼吞虎咽，发出满足的嘶嘶声，看向甘峰的眼神里，充满了卑微到尘埃里的感激。

甘峰的心情，愈发沉重。

他决定了——暂时就在这里修养。

至少，这里看起来是安全的。

他看着面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蛇人，心中一动。

“我或许……可以帮你。”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那为数不多的、经过【灵魂熔炉】提纯的能量，分出一丝，轻轻地点在了老蛇人的眉心。

【灵魂净化】！

一股温和的、带着净化之力的能量，缓缓流入老蛇人体内。

甘峰能感觉到，老蛇人的灵魂，就像一团被无数杂质污染的、乱糟糟的毛线球，他的净化之力，只能勉强理顺其中最外围的一小部分。

效果微乎其微。

但，就是这一丝微弱的净化，却让老蛇人浑身剧震。

它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点清明的光彩，仿佛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短暂地惊醒了过来。

它感觉到了痛苦的缓解，感觉到了思维的清晰。

然而，就在甘峰准备收回手的时候，老蛇人那干枯的手爪，却像一只铁钳，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股前所未有的、极致的恐惧，从老蛇人的意念中，轰然爆发！

它不再看向甘峰，而是猛地转过头，那双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眼睛，死死地、惊恐万状地，望向厅堂更深处，那片无尽的黑暗！

甘峰心中警铃大作！

他听到的那个刮擦声，并不是来自这些蛇人！

【……醒了……】

老蛇人抓住他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传递过来的意念，因为恐惧而变得支离破碎。

【……

【……更古老的……看守……】

【……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