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萨摩藩的"丸十字"旗
“不能去朝鲜了!往东!全军转向,往东走!”
耿仲明嘶喊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扑到了孔有德身边。
他指着那炮弹如雨般倾泻的西北方向,脸上满是绝望和疯狂。
“曹变蛟在那等着将我们赶尽杀绝!”
“再往前,所有人都要葬身大海!”
“往东!只有往东才有一线生机!”
孔有德脸色铁青,嘴唇哆嗦,胸中的怒火和恐惧几乎要将他撕裂。
“妈的曹变蛟!老子跟你拼了!” 孔有德怒火攻心,夺过身旁炮手的火把,亲自点燃了一门侧舷火炮的引线。
“轰!”
炮弹呼啸而出,却在距离明军战舰尚有百丈之遥的海面上无力地砸起一道水柱。
这徒劳的反击,如同病弱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咆哮,悲壮而又绝望。
几艘尚有胆气的叛军船只也跟着零星放了几炮,但无论是在射程、精度还是火力密度上,都与南山营水师有着云泥之别。
巨大的实力差距让孔有德眼角直抽搐。
他看着前方那片由炮火和水柱构成的死亡之海,再看看身边耿仲明那张扭曲的脸,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不再犹豫,猛地一挥手,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
“传令!全军往东!往东!!”
叛军船队在混乱与仓皇中,犹如受惊的鱼群,狼狈地调转船头,向着茫茫的东方拼命驶去。
明军的火炮依然不紧不慢地响着,像是在演奏一曲送葬的乐章。
炮弹总是恰到好处地落在他们船舷两侧的海面上,激起冲天的水柱,却又不直接命中船体。
这种精准的戏弄,比直接的杀戮更让人感到屈辱和恐惧。
突然,一声巨响。
轰——!
一发炮弹精准地落在孔有德座船侧舷不远处的海面。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混合着灼热的气浪,如同巨人的巴掌,狠狠横扫过甲板。
“保护大帅!”
惊呼声中,正站在船头指挥的孔有德只感觉后背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撞击。
他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惊呼着翻过船舷。
扑通!
海水瞬间将他吞没。
甲板上顿时乱成一锅粥。
“大帅落水了!”
“快救人!!”
孔有德虽然精通水性,但他身上那套为了彰显身份而特制的重甲,此刻却成了致命的累赘。
海水疯狂地从甲胄缝隙灌入,将他急速地往黑暗的深海拖拽。
他拼命挣扎,几口咸涩的海水呛得他七荤八素,意识开始模糊。
几名反应最快的家丁二话不说,立刻脱去碍事的皮甲,纵身跳入海中。
与此同时,负责殿后警戒的赵胜座船刚好赶了上来。
他远远看见海里像秤砣一样往下沉的孔有德,脑中一片空白。
救,还是不救?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便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飞快地脱掉头盔和上身的甲胄,一个猛子扎进海里。
他水性极好,双臂如桨,以最快的速度破浪前行。
竟然后发先至,抢在那几个家丁亲卫之前,一把扯住了正在下沉的孔有德。
“大帅!别慌!抓紧我!”
赵胜一边安抚着已经失去方寸的孔有德,一边与赶来的家丁们七手八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拖上了一艘放下来的小艇。
孔有德被弄上座船,趴在甲板上,脸色发紫,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海水。
他惊魂未定的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同样浑身湿透,胸膛剧烈起伏,却死死护在他身前的那个哨官——赵胜。
"操他娘的曹变蛟!还有朱启明!把老子当兔子撵吗?!”
孔有德回过神来,又惊又怒,一拳狠狠砸在船舷上,破口大骂。
耿仲明脸色难看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递上一件干衣服。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安抚了孔有德几句,目光转向那张简陋的海图,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大哥,你不觉得奇怪吗?”
耿仲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阴冷的揣测。
“明军似乎早就料到我们要往北逃,在航道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我怀疑……我们这边有内应!”
赵胜的心猛地一咯噔,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只觉得耿仲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后背。
然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耿仲明却又话锋一转。
“不过,还有更奇怪的事。”
他指着船队后方,那已经渐渐稀疏的炮火,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明军的炮火看似猛烈,却总是点到为止,根本没有置我们于死地的想法。”
“这不像是要围歼我们,倒像是在……放羊。”
“他们好像在刻意把我们往东边赶!”
孔有德闻言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怒火瞬间被惊疑所取代。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果不其然!
曹变蛟的舰队明明有能力将他们这支杂牌船队撕成碎片,却只是驱赶,而不是歼灭。
他难以置信,曹变蛟和朱启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把我们往东赶,东边有什么?
除了茫茫大海,难道……
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羞辱感和刺骨的寒意,瞬间涌上心头,令他僵立当场。
往北是曹变蛟的铜墙铁壁,往南是鸡笼水师的口袋。
他们就像被猎人驱赶的野兽,除了向东,竟别无选择。
“不管了!”
孔有德猛地站起,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的疯狂,
“就往东走!老子倒要看看,朱家皇帝和孙传庭,到底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去处’!”
他不再犹豫,一声令下,船队一头扎进了这片波涛汹涌、前途未卜的东海深处。
与此同时,在“破浪号”上。
张家玉放下望远镜,对曹变蛟笑道:“蛟子兄,你看,他们很‘听话’地往东去了。”
曹变蛟哼了一声,脸上没半分喜色:“若非陛下有旨,我今日必斩此二獠之首级于阵前!如今倒要看着他们逃出生天,心里这口恶气,实在难平。”
“非是逃出生天,”张家玉摇头,目光深邃地望向东方,“陛下此举,乃是借刀杀人,驱虎吞狼,或者是送过去两颗能砸穿倭国门庭的‘硬石头’。他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传令吧,炮火延伸送行三里,然后收队,向陛下和孙经略报捷——贼寇已逐出济州,正按预定方向,‘流窜’东洋。”
眼看着叛军的帆影渐渐消失在东方的海天线上,他大手一挥。
“给他们送行!再放几炮,别让他们觉得我们追不上了!”
几发炮弹呼啸着飞向远方,在叛军船队后方激起最后几朵水花。
“传令!全军转向,回航!登陆济州岛!”
曹变蛟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有力。
大戏落幕,该打扫战场了。
孔有德的船队靠着那张粗糙的海图,在海上慌不择路地一路向东。
当看到后方明军的舰队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时,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逃出生天了!
船队就这样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了一天一夜。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暂时安全了的时候,突然,桅杆上的了望哨发出了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船——!!”
“前方有大量的战船!!”
孔有德和耿仲明大惊失色,猛地从船舱里冲上甲板,举起了望远镜。
只见远方的海平线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迎面驶来,帆影重重,遮天蔽日。
那些船的样式与大明的福船、广船迥异,船身狭长,线条诡异,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凶悍之气。
桅杆上,飘扬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旗帜。
耿仲明死死地盯着那面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在皮岛时,曾与骚扰沿海的倭寇及其背后的萨摩藩水师打过交道。
他认得那面旗!
“是倭寇的船!”
耿仲明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是萨摩藩的‘丸十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