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打朝鲜?皇太极疯了?

代善步伐沉重,走向那座令他心情复杂的汗宫。

急促的钟声敲得他心绪不宁。

方才那几声骇人的爆炸,以及随后关于李永芳火药失手的消息,已经让他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此刻紧急召见,绝无好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空荡荡的。

曾几何时,他离那个宝座仅有一步之遥,甚至差点与如今坐在里面的那个男人刀兵相向。

但这一切野心,都在去年那个冬天,在北京城下,被那个名叫朱启明的、半人半鬼的明朝新帝彻底击碎了。

一想到朱启明神鬼莫测的用兵手段,代善至今仍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

正是对这个恐怖对手的共同恐惧,才让他暂时压下了所有不甘,勉强维系着与皇太极表面上的合作。

枪打出头鸟,这大汗的位子,谁爱坐谁坐去!

活着,对抗朱启明,已经成了比争夺汗位更紧迫的事。

在宫门前,他遇到了多尔衮、济尔哈朗、岳托等贝勒,以及范文程、鲍承先等汉臣。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压抑,连礼节性的寒暄都省去了。

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弥漫在空气中。

就在这时,侧门“吱呀”一声轻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异国服饰的矮小男子,正被一名巴牙喇几乎是半推半送地请出来。

那男子脸色惨白,但不同于寻常的恐惧,代善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极度紧张混合着某种……贪婪兴奋的诡异光芒。

他像刚听完一个既骇人又充满诱惑的计划,惊魂未定,却又心痒难耐。

是那个倭人,岛津家的使者!

代善心中冷笑。

这家伙在盛京上蹿下跳有些时日了,仗着几分渡海而来的勇气,就想游说大金。

无非是看准了皇太极在己巳之变新败,想来个“抄底”,蛊惑黄台吉一同去啃朝鲜那块肥肉,以此为代价,换取他们所谓的“帮助”来对付大明。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哼,”年轻气盛的多尔衮嗤笑一声,“这倭寇猴子,之前求见无门,今日怎么这副鬼样子从里面溜出来了?莫非是触怒了大汗,被轰出来的?”

他刻意加重了“大汗”二字,目光却扫过代善和济尔哈朗,带着试探。

济尔哈朗低声道:“在此刻密会倭人,皇太极……汗王所图必大。恐怕李永芳那边只是小事,真正的惊涛骇浪,还在后面。”

范文程与鲍承先对视一眼,范文程轻声道:“岛津氏觊觎朝鲜久矣,此来必是欲火中取栗。大汗召见此人,怕是……要有非常之举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忧虑,显然对引入倭人这股力量持保留态度。

代善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清晰。

皇太极在这个时候秘密接见这个心怀鬼胎的倭人,绝不仅仅是听听建议那么简单。

这分明是病急乱投医,或者说,是被那个朱启明逼得不得不寻找一切可能的盟友,哪怕是与虎谋皮!

“都闭嘴!”代善烦躁地低吼一声,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是福是祸,进去就知道了!在这里猜疑有何用!”

他不再多看那倭人使者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气,率先迈入了宫门。

大殿内,气氛比门外更加凝重。皇太极并未像往常一样端坐在宝座之上,而是背对着众人,站立在那张巨大的辽东与朝鲜地图前,身影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几分紧绷。

听得脚步声,他并未立即转身。

代善等人按规矩行礼,口中称着“拜见大汗”,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显得有些空洞。

皇太极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透露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他目光扫过众人,在代善脸上略微停顿了一瞬,然后落在方才进来禀报济州岛消息的启心郎身上。

“把你刚才的话,”皇太极略显疲惫地挥挥手,“再当着各位贝勒、大臣的面,说一遍。”

那启心郎腿一软,几乎是趴伏在地上,颤抖着将济州岛被明军将领孔有德、耿仲明占领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孔有德……耿仲明……”多尔衮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脸上满是惊怒,“他们不是东江镇的叛徒吗?怎么会成了朱启明的先锋,跑去占了济州岛?!”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济尔哈朗、岳托等人也是脸色剧变。

这两个名字他们太熟悉了,原是毛文龙手下悍将,对辽东和朝鲜的情报了如指掌!

他们投靠了朱启明?并且占据了济州岛,这其中的意味,让所有人心头都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代善的心直往下沉。

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朱启明不仅能在正面战场击败他们,还能如此精准地利用两名叛将,在他们的软肋上插刀。

他看向皇太极,只见对方面沉如水,显然早已消化了这个消息,此刻正冷眼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都听清楚了?”皇太极终于开口,声如洪钟,“朱启明,亡我之心不死!他这是要在我们东边,再养一条恶犬!济州岛是什么地方?那是卡住我们和朝鲜咽喉的要地!假以时日,明军以此为基础,水陆并进,我大金将腹背受敌!”

他猛地一拍地图,指向朝鲜半岛:“朝鲜李倧,首鼠两端!嘴上称臣,暗地里定然与朱启明勾结,默许明军登岛!此等行径,与宣战何异?!”

范文程上前一步,眉头紧锁,语气谨慎:“大汗息怒。此事确属骇人听闻。朱启明此举,阴毒至极。然,孔、耿二人虽据济州岛,其兵力必然有限,根基未稳。眼下我最担心者,是其‘投石问路’之策。”

他目光扫过地图上的辽西和沈阳,忧心忡忡地继续道:“彼占据此岛,犹如将一块巨石投入水中,意在观我波澜。若我大金因之方寸大乱,贸然调动大军,无论东向或是西守,只要主力一动,国内空虚,则正中了朱启明调虎离山之计!辽西的曹文诏与南山营虎视眈眈,若趁虚而入,直扑盛京,则大势去矣。当务之急,恐仍是稳守根本,静观其变为上。”

皇太极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待范文程说完,他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平静地说道:

“范先生老成谋国,所言句句在理。若是太平年月,朕必从之。”

他话锋猛地一转:“但正因如此,朕才决意,亲率大军,直扑朝鲜,先砸碎朱启明的这面盾牌!”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亲征朝鲜?!

他是不是真把北京城的木匠皇帝当傻子?

为了一个济州岛,这是要把沈阳……乃至整个辽东拱手相让???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疯了,彻底疯了!

看着满殿目瞪口呆的众臣,皇太极摇了摇头,一声苦笑,脸上尽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

“范先生!你说得对,辽西的曹文诏,还有朱启明的新式火铳和火炮……朕难道不知道吗?”

他环视众人,声音沙哑地问道: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朕此刻要打朝鲜,是疯了?是拿着大金的国运去送死?”

“朕难道忘了北京城下,朱启明那两千五百人是怎么像鬼一样撕开朕的中军大营的?!……所以,我们就不打了吗?……不!正因为守不住,正因为正面打不过,我们才必须打朝鲜!这不是什么妙计,这是唯一一条可能有点活路的死路!”

殿内死寂。

皇太极对众人的沉默视而不见,捋了捋思路,逻辑清晰地道:“朱启明的新军是厉害,但他数量不多!他要稳守北京,要重整九边,他不可能现在就把所有家底都压到辽西来!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在他能全力对付我们之前,先给他找一个他不得不救的麻烦!”

“打下朝鲜,挟持李倧,我们就能:

第一,获得朝鲜的粮食和人口,弥补损失;

第二,把朝鲜变成一块巨大的盾牌和诱饵!朱启明能坐视他的藩属国灭亡吗?不能!他的兵锋必然会被吸引到东线来!到时候,辽西的压力就会大减!”

他盯着代善,眼神近乎哀求,却又带着决绝:“大贝勒,你的任务,不是守住沈阳,而是拖延时间! 用一切办法,用城池,用人命,拖到朕在朝鲜得手!只要朝鲜的消息传到北京,朱启明的棋盘就乱了!这是我们从死局中搏一线生机的唯一办法!”

代善征征看着皇太极那双绝望而灼热的眼睛,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雄才大略,这是困兽之斗。

所有的算计,都基于一个残酷的前提:

用沈阳的巨大风险,去赌一个让明朝分心、从而获得喘息之机的可能。

这不是什么胜利的战略,这是绝地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