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瑶寨

宋亭舟离开第二天——

孟晚最近难得空閒些日子,宋亭舟又不在家,在家待著也是无聊,便想带阿砚到周边县城玩玩,还能收收货,看看商站的运营情况。

“乖儿子,和阿爹出门开不开心”他將阿砚抱到马车上,这会儿虽然雨多,但路上比去年他们来西梧府时的气候凉爽。

可惜常金坐马车晕车,又放心不下自己新开的炸鸡店,最近店里新上了珍罐坊的果汁,放到井水里冰镇半天,下午配上香酥羽膾喝正正好,天气越热生意越火爆。

现在西梧府外来的商贾越来越多,也带来许多当地没有的新鲜玩意,之前宋亭舟在府衙门口买的饺子便是一对北方的老夫妻,跟著做买卖的儿子来到了西梧府。

常金可能是受到了启发,最近一直在研究新菜品。孟晚很是惊喜,也不提醒,由著她自己琢磨。

“阿爹吃介个!”阿砚脱了鞋钻到车厢里就开始翻找好吃的,找到了还不忘给孟晚尝尝。

这个车厢是孟晚前些日子找木匠定製的大车厢,放到盛京来说肯定是逾规的,但在西梧府他夫君最大,没有人不长眼的会觉得他逾规。

在適当权益內总该让自己舒服一点吧

孟晚心安理得的进了他的大车厢里。车厢內部被储物的木箱围成一个大床铺,他像阿砚一样把鞋子拖到床铺外边,坐在软乎乎的垫子上缓缓躺下,刚好能伸得开胳膊腿,並排躺三个大人没问题。但宋亭舟那样高个子的就要蜷缩一点腿才行。

雪生坐在外面亲自赶车,黄叶跟在孟晚身边上了车,路上孟晚只负责带玩,阿砚的吃喝拉撒都要黄叶来操心。

黄叶做事稳妥,基本又是他带大了阿砚,出门游玩要的是舒心,家里几个小丫鬟年纪太小,就不带了。

黄叶將车厢左右的帘子拉开,两边的风正好穿堂而过,带来一股泛著潮气的湿风。

阿砚扶著充当床头柜的储物箱,好奇的往外面看去,手里还抓了一把没剥壳的桂圆往孟晚嘴里塞,差点没把孟晚给孝死。

“好阿砚,你倒是给阿爹剥剥壳啊!”孟晚將他小手从自己嘴边推开,语气宠溺又无奈。

阿砚不好意思的笑了,给孟晚示范了一下自己努力剥壳的样子,露出整齐的迷你的乳牙,“阿砚剥不动。”

孟晚坐起身子,接过他手里的桂圆,“阿爹给你剥。”

坐在外侧的黄叶默默递上一个精致轻巧的竹编小筐,这是孟晚在壵族人的店铺订的,家里现在一半以上的用具都是竹製品。

孟晚一边接著小框给阿砚剥桂圆,一面看外面的风景,但雪生还没將车驾出胡同,孟晚便见一个年轻女人抱著个只有一岁多的小孩往他家门前走。

“雪生,先等等。”孟晚叫住雪生,“去问问门口那个女人什么来歷。”

“夫郎,我也下去看看。”黄叶紧跟著雪生下了车,在雪生栓马绳的时候,先一步走到那个女人面前。

那女人正东张西望,犹犹豫豫要不要敲门,见黄叶走过来,忙警惕的抱紧孩子往后闪躲,眼神不安的往热闹的街道上看去。

黄叶年纪小,面相和善,他笑著问道:“你刚才要敲门的这户人家是我主家,你是要找谁吗”

女人迟疑著说:“这户人家的主人是叫宋亭舟吗”她说话语调缓慢,带著生疏怪异的音调,像是异族人。

府城里经常有壵族人过来,卖些精巧的手工製品。再说孟晚的珍罐坊也长久和壵族人合作,黄叶倒不觉得奇怪。

只是见面前的女人身上,穿著打扮似乎和壵族人的穿著有细微差別,布料上的刺绣没有壵族精致,但顏色更为鲜艷,很多饰品都是五彩斑斕,以大红和白色为主。

头饰也不相同,壵族多是用绣技精湛的头巾摺叠后覆在头顶,而这个女人则是將长长的头髮都盘到头顶上,再往上面装点上银饰。

除了头上,耳朵上也戴著大大的银耳圈。

黄叶对著她耳朵发了一会儿呆,隨后在对方忐忑不安的视线下回过神来,“你是谁找宋大人是什么事”

女人拍了拍怀里因为接连赶路而有些哭闹的孩子,眼神羞怯的说:“我叫兰朵,宋亭舟说我们家遇到麻烦可以来找他。”

黄叶本来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被她这句话误解,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望向路边的马车。

雪生从后面跟上来拉了他一把,“別乱想,我见过这女人。”

他这话是为了让黄叶不要误会,大人不可能背叛夫郎。然而黄叶眼睛瞬间睁大,连雪生哥都见过这女人吗

黄叶视线悄悄往兰朵怀里的孩子上瞥。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察觉到了黄叶的异样眼光,不知所措的將孩子往怀里带了带。

雪生知道来者身份之后,立即返回车厢旁,隔著车窗对里面的孟晚说:“夫郎,是大人刚来岭南的时候,半路摔伤,救他的那户人家。”

“那我过去看看吧,暂时別惊动老夫人了。”孟晚只能捨弃他舒適的大床,让雪生留下来看著阿砚,自己下车去找兰朵交涉。

孟晚穿了身低调的蓝色长衫,头上简单的挽了个髮髻,插上祥云银簪,笑盈盈的走过去对兰朵说:“兰朵姑娘”

兰朵见了他先是一愣,隨后眼神闪躲,脑袋微微低垂,用缓慢且陌生的腔调小声说:“我是。”

“我叫孟晚,是宋亭舟的夫郎,还没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孟晚正正经经的施礼道谢。

兰朵不好意思的说:“不用客气,宋亭舟给我们留了银子的。”

“他与我说过,兰朵,你家里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孟晚心里是很感激她的,毕竟宋亭舟当时受了重伤,人都昏迷了过去,雪生一时半会又没能找到,若不是被人搭救,血腥味很有可能引来野兽。

如此惊险,不管是什么人,抱著什么样的心思,孟晚都心怀谢意。

兰朵眼圈一红,“我家里出了事,想找宋亭舟救我阿爸他们。”她们后来猜到宋亭舟可能是什么大人物,但当时似乎惹恼了对方,如果不是这次实在走投无路,兰朵也不好意思来找宋亭舟。

孟晚见她满脸疲惫,又带著孩子,像是长途跋涉过来的,“不若你们先隨我进去歇歇吧,有事慢慢说。”

兰朵哄著哭闹不休的孩子,也是心疼,“可……可以吗”

雪生已经重新將马车赶回门房了,孟晚在前面带路,“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们定是从远处赶过来的吧,大人还不要紧,孩子的尿布也该换换了。”

一岁多的小孩还不能自主小解,有时能来的及把尿,有时候根本没办法,兰朵的怀里的襁褓已经有些许异味了。

她脸颊腾地一下染上红晕,吶吶的说:“那就打扰了。”她的官话不大熟练,很多词都词不达意,孟晚都是蒙著听的。

常金不在家,孟晚將人带到前院,让黄叶找了间客房,安顿多兰母子俩洗漱一番。又找了阿砚前些年的小衣裳和一身自己没穿过的新衣给她们换,厨房里也备了简单易消化的麵条和蛋羹。

黄叶照顾小孩的经验丰富,抱著兰朵的儿子在怀里餵他吃麵条和蛋羹,阿砚好奇的看著小宝宝。

兰朵也饿得够呛,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碗刚一空,朱顏就接过去帮她添。

她不好意思的看向孟晚,对方並没有像他想的那样,態度不耐烦或者厌恶,反而一直十分和善的帮助她。

吃著碗里的麵条,她突然就哭出声来,“谢谢你,是我坏。”

孟晚显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哭笑不得的安慰她,“別哭了,你要是不想吃了就说说你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兰朵抹抹眼睛,几口將剩下的麵条都吃完,这才徐徐诉说她家发生的事。

瑶族是西梧人口仅次於壵族的少数民族,既不像壵族那样都居住在一起,交流亲密。又不像鶓族一样相互之间从不往来。

瑶族各个小山寨之间的距离都不算远,平时过年过节是互通的,其他寨子也有自己的亲人往来。但他们基本都是族內通婚,很少嫁娶禹国百姓,相互之间也算和平。

可从去年开始,瑶族中一个叫风仝寨的寨子不知发什么疯,突然开始攻击周边其他瑶寨,大家猝不及防下,竟然还真被风仝寨攻破了几座寨子。

不过很快,最大的燕林寨就反应了过来,迅速集结其余寨子反抗。

本来这是好事,但两个大寨子动刀动枪,底下的小山寨却遭了殃。

兰朵所在的平沺寨便挨著燕林寨,被燕林寨的瑶长找上了门,总体就一个意思,要么主动加入他们,要么就先把他们寨子灭了再说。

那些大山寨加入就算了,还会在燕林寨的瑶长面前受到礼遇。可平沺寨只是个寨子內仅有两百户人口的小寨子,其他小山寨加入燕林寨的下场就是被当成先锋和炮灰,他们都是知道的啊!

反抗又反抗不过,加入又是个死,平沺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兰朵阿爹建议他们瑶长向县衙求救,结果被拒绝了。

“这是我们瑶族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向禹国人求救要是禹国官府將那些山寨的人都抓起来该怎么办”

这是平沺寨瑶长的原话,这位老好人瑶长连自己寨子里的人都快保不住了,还操心那些凶残的同族呢

孟晚一阵无语。

“我阿爸觉得光在寨子里乾等很危险,就送我和兰山下山来,让我们找宋亭舟帮忙。”兰朵从黄叶手中接过吃饱肚子就开始犯困的儿子兰山,轻轻拍打起来。

孟晚劝兰朵,“他最近刚好不在家,不如你先在我家安顿下来吧,旁边就是客房,你可以先把孩子抱过去休息。”

兰朵摇摇头,“我出来有些日子了,不知道我阿爸他们在寨子里怎么样了,我要回去看看。”

本来她下山后去的是赫山县,但是走到一半突然遇到了一队商人,他们告诉她宋亭舟现在不在赫山县,而是在府城里。还好心的拉她一路,直到在郊外的什么工坊才离开。

兰朵担心她阿爸,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的。

孟晚思索片刻,“那这样吧,我隨你去一趟瑶寨附近的县城,在吩咐县衙的人派兵去將你家人救出来。但这样一来,你们暂时就回不到瑶寨去了,我会找地方给你们在府城安家,这样可以吗”

兰朵感激的不住点头,“可以,只要我阿爸和山虎他们能活下来,去哪里都行!”

孟晚果断的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黑叶县。”正好和他此行的目的相同,就当是还他家的救命之恩了,但愿兰朵的家人能相安无事。

吩咐朱顏他们准备了些尿布、小衣服和藕粉给兰朵,又多备了辆马车给她们母子乘坐,孟晚又带阿砚重新上了马车。

“阿爹,那个小弟弟是谁”阿砚遥望后面跟著他们的马车,里面虽然没有孟晚乘坐的马车宽大,但也铺了厚厚的垫子,兰朵的儿子兰山躺在里面睡得香甜。

孟晚斜倚在储物的木箱上,顺手掏出块酥饼给阿砚,“是个出生在山寨里的小孩,他叫兰山。”

阿砚自己拿著小筐接著吃酥饼时弄掉的碎渣,不解的问:“那他为什么和他娘要跟著我们”

孟晚看他吃的香,又掏出一块酥饼来和阿砚一起吃,“因为他们家里出了很危险的事,需要我们帮助。”

阿砚小嘴巴巴不停,“我们为什么要帮他们”

孟晚的耐心已经被磨到边缘,他勾起一个无奈又带著点纵容的笑,“问得好儿子,因为她们帮过你爹一个很大的忙,所以我们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稍微帮他们一把。但如果是陌生人要你帮忙,阿砚会帮吗”

阿砚斩钉截铁地说:“不帮!阿砚只是宝宝!阿砚只会次饭饭!”

一旁坐著打盹的黄叶被他脆生生的调门吵醒,迷迷糊糊的说:“小公子要吃饭我去给他冲一碗藕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