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阿木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孟晚高深莫测的说完,突然好奇的问道:“你们是怎么想到攻打黑叶县的”
几个人高马大的头人相互看看,其中有一个皮肤最黑的汉子站了出来,“是我提议的。”他是附属於风仝寨的一个寨子头领,名叫雷保。
孟晚围著他转了一圈,把人看的都快脸红了,他稀奇的说:“理由呢”
雷保被问的有些懵,“什么理由”
孟晚无奈的说:“当然是攻打黑叶县的理由。”
“我们听说燕林寨的人要来打黑叶县,我们肯定不能让他们先来啊,我们就先下手了。”雷保颇有些洋洋得意。
听到这个理由,孟晚先是有些无语,但不可避免的心头一松。不是有意为之就好,说明这些瑶族人只是一时上头,並非恶意攻城。
也难怪,他们只是在城里吃吃喝喝,连最重要的粮铺都不知道抢。
这群傻大个,名也占了,坏事也没做什么,就图气燕林寨一回
孟晚扶额,“那你们知道攻打县城之后的后果吗”
雷保心虚的看了眼那拓,“什么后果这破县城也就那样,打了之后也不知道该做啥。”
那拓倒是比雷保他们几个和靠谱些,他对孟晚说:“我们进城后没伤过禹国人,抓那个官员也是因为他辱骂我们瑶族人。”
孟晚暗道:若不是看你们行事还算有底线,没有闯到百姓家里胡作非为,自己早就想方设法出城回府城让宋亭舟直接將你们端了。
“你们霸占县城,囚禁朝廷命官,不管伤没伤人都触犯了禹国律法,不光你们自己,还会连累寨子里的人。”见他们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孟晚便改换了对策,与他们说起实情来。
岭南人口本就不如中原各地,这些瑶族人既然没有伤害人命,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拓捏紧拳头,“我们瑶寨的汉子都是擅长射猎的好儿郎,我们不怕禹国的朝廷。”
“对!我们不怕他们!”
“儘管让他们来打我们!”
他身边其他首领也开始叫囂。
孟晚简直气笑,西梧府离边境的钦州极近,若是瑶族人將事情闹大,传到朝廷的耳里,来的就不是宋亭舟的府兵,而是钦州的边防兵。
他们还真以为侥倖攻下了黑叶县,囚禁了个七老八十的县令,便能傲视禹国那些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边防兵了
好笑归好笑,但这话他不能就这样直白的对那拓说出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受不得激,刺激两句什么混事都能做的出来。
他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出,“西梧府府兵两千,西南总兵麾下士兵三万,钦州边防大军十万。”当数字超过普通人的认知,他们就会產生距离他们很遥远的错觉。
无知者无畏。
当这串恐怖的数字摆在他们面前时,他们自己都会发觉自己的浅薄愚昧是多么可笑。
果然,他这话说出口,刚才还豪情壮志的几个人,瞬间像是被戳破的胆气,低下头不再言语。
孟晚总觉著他们像是一群被骂了的大狗狗。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但你们都是很好的勇士,没有欺负普通百姓,这件事暂时没有扩大,现在撤出去还不晚。”
包括那拓在內的几个头人眼睛里燃起来亮光,那拓还算是里面心眼多一点的。
他狐疑的看著孟晚,觉得对方是在誆他们。
孟晚淡淡的笑了一下,“你们吃好了吗吃好了我带你们去看一场好戏。”
虽然不明就里,但总觉得面前这个小哥儿说起话来莫名令他们信服,几个头人还是跟隨孟晚出了匯翠楼,直奔白日孟晚去过的粮店。
还不是粮店正门的大街,而是一旁的小巷子里。
孟晚觉得这样看不过癮,瞄了瞄旁边一户人家的房顶,“雪生,我想上墙。”
雪生:“……”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艰难的说道:“那我背您上去。”
片刻后孟晚趴到了房顶上,旁边还有那拓和另外几个头人。雪生抱著阿砚,带著阿寻,像是个拖家带口的妈妈,从小巷子里等他们。
那拓不解的拧死眉头,“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待著”
他嗓门没收住,惹得他们身下这家突然亮起了油灯。
“谁!”
“哪儿有声音啊,快睡。”
“天天在家憋著,睡不著。”
“也不知道这群瑶族人什么时候才走,唉……”
孟晚对著那拓几人在唇边竖了根中指,用气音小声说道:“小点声。”
幸好现在天气不冷,他们在房顶趴了一会儿,直到月上中梢,那拓几人头脑清醒过来,他们竟然在陪一个来歷不明的外族小哥儿胡闹时。
这时,街道上竟然驶过来四五辆马车来。不,也不算是马车,只是往马匹后面套了个板车,其上没有车厢。
“是咱们的马!”雷保惊呼。
幸亏那些马车离他们距离还远,並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孟晚不得不再次冷声提醒,“別再说话了,一会儿你们自然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几人都是满肚子的疑问,可都能看出来这事还真和他们有关,便老老实实的静观其变起来。
“老头子,你听到没有真有声音。”
“什么……什么声音,快点睡觉!”
“……好,好。”
老两口的声音渐渐微弱,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的颤抖。
孟晚分出一丝心神听完他们的对话,確定这家人不会出来打扰后,就专心致志的看著越来越近的马车。
隨著马车靠近,能看见赶车的几个人,都是穿著蓝黑色瑶族服饰的瑶族人。
转身看那拓他们困惑的样子,孟晚轻声道:“你们认识他的吧,鼓楼寨头人阿木。我早上去卖粮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毕竟一群抢粮食的百姓中,出来一个身穿异族服饰的瑶族人,还是挺打眼的。
孟晚和粮店老板砍价的时候,背地里让雪生偷偷跟上对方,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猫腻。再加上从雷保口中知道了关於他们攻打黑叶县的原因,所有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们听说燕林寨的人要攻打黑叶县,是不是就是阿木告诉你们的”
雷保面色惊讶,也学著他的样子小声说:“你怎么知道的”
孟晚但笑不语,趴在房顶上能清晰的听到底下人用瑶族语言说话。
“阿木哥,咱们真的要这么干啊”
“车都拉来了,没办法反悔了。”
“可是那拓不让我们抢城里人东西。”
阿木听著同伴们不赞成的话,回过头去呵斥,“他在酒楼里喝酒吃肉,又没带上我们鼓楼寨的人,只要你们不说,他是不会知道的。”
能听得出来,他语气中带著对那拓的不满。
拉车的都是鼓楼斋的人,自然听他这个头人的话,见他恼怒,当即都不再反对,几人將马车扔到粮店门口,先往白日孟晚买过粮的那家粮店走去。
那拓看到这里,已经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手臂略微发力就要起身……
“別去,你若是信我,就再等一小会儿。”孟晚劝阻他道。
那拓捏紧拳头,结实的臂膀上青筋浮现,可见是在隱忍不发,听了孟晚的话后,最终还是鬆开拳头按捺住了。
他们眼睁睁的看著阿木带著人破开门闯进粮店后面的院子里,才五个人愣是弄出来五十个人的气势,將粮店里的人嚇得不轻。像老鼠一样躲在最角落的柴房,任由阿木他们把库房里的粮食都搬走,一声都不敢吭。
直到瑶族人搬完了粮食快走的时候才弱弱的问:“大……各位大爷,你们好歹报个名號,。不然明天我怎么和东家交代啊。”
阿木没有回头,粮店伙计还以为他不会说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了句,“风仝寨,那拓。”
“!”那拓再也忍不住,和另几个头人从房顶上跳下去,对著阿木几人就是一顿暴揍。
孟晚也算是见识了这群头人揍人的狠劲儿了,趴在房顶上看的津津有味。
“夫郎,要不要我背你下来”雪生见他们已经暴露,便跑过来问孟晚。
“不用,你抱好阿砚,我自己能下去。”孟晚从房顶上半坐起来,小心翼翼的往墙头上挪,然后从两米高的墙头上直接跳了下来。
阿砚满眼星星的看著他笨拙的样子,很给面子的惊呼,“哇!哥哥腻害!”
孟晚拍拍袍子,“一般般吧!”
那拓几人气坏了,下手一点也没留情,鼓楼寨的人被打的连连哀嚎。
“別把阿木给打死了,留他还有用!”孟晚忙道。
那拓从滔天的怒意中找回了一分理智,他提起满脸是血的阿木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木没有那拓高大,被他拎在手上就像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的哑著嗓子回道:“我不这样做不行。”
那拓冷笑,“什么意思就因为今天吃酒没叫你可酒楼安排不下这么多兄弟,阿虎他们今天也没来,等著明晚的那一顿。”
孟晚被他简单的脑迴路逗笑了,“哪儿有那么简单,恐怕其中还有別的內情吧,阿木”
阿木深深的看了那拓一眼,又把视线扭到孟晚身上,“你是什么人那拓的情人”
孟晚笑意一僵,该死的阿木,还不如让那拓他们接著揍两顿,什么都招了。
那拓这会儿难得脑子灵光,他不满的把阿木甩到地上,“现在是我在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阿木躺在地上,旁边是他们鼓楼寨的族人,他们是被他誆骗出来的。
懊悔感和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愧疚几乎將他淹没到窒息,他急急的喘了两口气,开口时带著明显的抖声,“我没有背叛,但是春妹和孩子们都在燕林寨,他们要我这么做,不然就要杀掉她们!”
“春妹怎么会带著孩子回燕林寨”雷保问。
风仝寨和燕林寨做为西梧府一带人数最多的瑶族大寨,相互联姻是很频繁的事。鼓楼寨做为风仝寨周边的山寨,也有许多人同燕林寨联姻,阿木的妻子春妹就是燕林寨的人。
两个寨子闹翻之后,嫁到风仝寨的女人或者男人便都不与燕林寨联繫了。
“春妹的阿爸托人带信,说他快病的不行了,想见见春妹和孩子们,我就偷偷……偷偷把她们送过去了。”
孟晚听著不对,“是不是还有其他燕林寨的人偷偷回去了”
另一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鼓楼寨人抬起胳膊,“还有我阿妈。”
“应该不光这两个人,肯定还有其他寨子的人,他们偷偷与燕林寨的人联繫,把你们的一举一动都通知给燕林寨的人。”
“什么!”雷保惊喝一声,把在雪生怀里昏昏欲睡的阿砚给嚇了一跳。
孟晚把阿砚接到自己怀里,轻轻拍抚,“要是我没猜错,告诉你燕林寨要攻打黑叶县消息的人,应该也是燕林寨的眼线。”
他在心里感嘆,看来甭管是什么环境下,都不缺聪明人。他甚至怀疑这场风仝寨与燕林寨之间的对弈,也是燕林寨的人一手主导的。不然他们怎么反应这么快动作迅速又合情合理的併吞了其他小山寨。
“我现在就去找巴烈!”雷保满脸怒气,一秒都等不了要去找人算帐。
“別別別。”孟晚忙阻止他,“你傻啊,你们现在就算揪人也揪不乾净的,漏了一个两个才是麻烦,只会惹得燕林寨的人更加警惕,还不如將计就计……”
所有人的脑袋都扭向他,异口同声的问:“什么是將计就计”这回他们总算是真正开始相信孟晚说的话了。
孟晚嘴角上迁,“现在你们信不信我会带你们搞翻燕林寨的话”
那拓几人一齐点头。
孟晚十分满意,“那现在先听我说,首先,把阿木他们抢来的粮食分出去一半,就扔到衙门门口去。”
虽然不解,但那拓他们对孟晚的话莫名信服,把鼓楼寨的几人往旁边踢踢,捡起马鞭便开始拉货。
孟晚走到被劫的粮店门口,对著偷偷从门缝往外望的伙计说道:“看到没,地上那几个傢伙把你们粮店的粮食劫走了,为首的人叫阿木,等明天天亮你们东家问起来就这么说,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