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考前
这次出发前也是他们五个应考的同窗学子商量好了,到府城后匯合,一起去拜见那位廩生。
宋亭舟穿著和孟晚顏色差不多的春袍,长身玉立、眸色深沉,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冷冽沉著。
开口后语调却泄露出一丝温柔,“晚哥儿,你与娘在家不要乱走动,我午后便归。”
孟晚冲他挥手,“那你早些回来,別乱吃外面的东西,茶水也不成,特別是那个张继祖给你的。”
他这些日子耳旁风吹的厉害,就差直接当著宋亭舟的面说张继祖不是好人了。
宋亭舟也不嫌烦,认认真真的將孟晚的话记在心里。
他走后孟晚画画都下不去笔,半天都没有思路,放下笔又跑去那针线筐纳鞋。
常金不知他心中惦念宋亭舟,还以为他是被困在院里好几天,待烦了。
“我见府城的小哥儿確实不同外男出门,可也会隨家中长辈买菜閒逛,你是不是太小心了不如一会儿我带你去菜市场买块豆腐去”
“我不去,你去的时候找隔壁春芳嫂子搭伴,买了就回来,咱们在府城人生地不熟,多长个心眼准没错。”
宋亭舟院试之前,孟晚不想出一点紕漏,他倒也不是坐不住,只是担心宋亭舟在张继祖那里吃了亏。
常金失笑,“你倒是说教起我来了。”
她说著起身下炕,从柜里拿了两个缩水的苹果洗了,装在碗里放在孟晚的小桌子上,“就剩这两个果子,放在柜里眼看著要坏了,快吃了吧,我这就去找春芳,一会儿就回来。”
孟晚叮嘱她:“那你记得再买上一把葱,晚上烙饼吃。”
常金应了声,她走后孟晚拿了个苹果啃著吃,脑子里突然有了灵感,又坐回小桌子旁开画。
他平日忙活著挣钱,只看过一次话本子,就是在镇上私塾看的那次,据说很火,方锦容和某个小妾十分喜欢来著。
章节不算太多,文言文掺著白话文,也能看懂,但多了很多无意义的描述,反而累赘。
孟晚一个文科生,別的不会干就算了,写个话本子还不手拿把掐的
他自行裁了纸张,缝成一本小册子,里面已经满满登登画了大半本子,上半截画著图,下半截几行小话。
全漫画到底是样式过於新颖,这种半图半文的应该更容易让人接受,循序渐进的好。
只是他这本册子还有收尾一直没有想好,孟晚琢磨了会下了笔。
“那梅郎身姿飘逸,容顏俊美,一柄摺扇耍的是出神入化,於万千人中过,所踏之处便有人应声倒地,愣是无人能接近他半分。
玉面扇子染了血,滴滴答答的撒了满地,梅郎冷麵如再世阎罗。
耸立在山间的巍峨大殿里,他飞身踏上房顶,站在檐角上,一手执扇,一手拎著圆目厉瞪,死难瞑目的人头,声音冰冷残酷。
“交出柳儿,否则我定杀光这罔山上的所有鶬教教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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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说。”
孟晚撂了笔,带笔痕晾乾合上书页,封面赫然是他画的漫画风主题,一个拿著摺扇的古风男人站在桥上,眉目含情的看著桥下正在放灯的少年,那少年眉心一点本应还有粒朱红色的小痣,可孟晚如今没有顏料,所以便没点。
小哥儿女娘们喜欢看那种衝破世俗与人私奔的话本子,他就搞个更放飞的好了。
武林大侠恋上精怪,经过重重磨难,最后大侠放下江湖中的一切,隱姓埋名和精怪相守一生或是搞个be
第一本还是老实点別搞太大衝击了。
院子里传来声音,是常金与卢春芳一起回来了。
“春芳,你看你这汗滴的,该买块布做件春衣穿了。”常金是心软的人,忍了几次,还是没忍住劝了句。
卢春芳也知道人家好意,她语气无奈,“婶子,我也知道出去买菜有人笑话我,但我家就靠著田里的十几亩地供著我郎君读书,来府城这一趟的销都抵上我家两年吃喝了,府城的布匹又贵,我不如忍上几日等回家再买。”
她这些话说得大大方方的,虽然因为家境窘迫导致被人耻笑,可也没有因为这些缘故自卑自弃的,是个赤忱的人,孟晚有几分欣赏。
“但你整日穿这一件怎么也不像话,你要是不嫌弃,我还有件旧袄,是宽大的,你应当也能穿的下,起码这几日换洗的时候糊弄穿穿。”常金眼见著她整日穿这一身,有时偷偷穿著中衣在夜里洗了,第二天不管干不干都往身上套,怪可怜的。
卢春芳满怀感激,“不嫌弃不嫌弃!那就谢谢婶子了。”
常金提著篮子进来,里面装了碗豆腐块,孟晚接过去放到厨房灶台边上,“你去给春芳嫂子找衣服,我去和面等表哥回来烙饼。”
宋亭舟爱吃他烙的葱饼,用猪油制的油酥抹了里层,烙出来外酥里软的,他一顿能吃三四张。
宋亭舟怎么还不回来啊
孟晚心不在焉的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掰白菜,他眼睛时不时瞥向院门,一盆白菜掰完,那里走进来一道修长的身影。
“表哥,他们到了吗怎么说。”孟晚迫不及待的走出去围著宋亭舟。
虽然有些不恰当,但他微仰著头看自己的样子,就像是殷勤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
宋亭舟以拳抵唇,遮住嘴角的笑意,“他们昨日就已经到了客栈,正在规整休息,我们约好后日一起去找郑廩生。”
孟晚紧跟在他后头同他一起进屋,还在追问著:“你们正好五人吗没有多余的”
宋亭舟的房间內书箱在炕上半开著,书桌上还有写到一半的策论註解,眼下只有他和孟晚在屋,路上那个刻骨铭心的拥抱仿佛还歷歷在目,每与孟晚待在一起宋亭舟都在竭力的克制著本能,他垂眸轻抚著孟晚脸颊,动作已经算是出格,“正好五人,今日我去茶水饭食一应没用,等后日去请了廩生作保,便只等入试院了,安心。”
孟晚抓住他手腕,怕说的太多反而使宋亭舟草木皆兵,若是紧张的影响了他考试发挥,那便更是不美了。
“哦,那我去做饭了。”
他小跑著出去,宋亭舟换了衣裳到院里帮他拿柴火。
用肉片燉的白菜燉豆腐,烙的满满一盆的葱油饼,再加上早上剩的半盆稀粥。
他们吃饭的时候,隔壁卢春芳刚收拾好屋子去院里拽柴火,她们也买了丁家的柴火,不过只买了十二捆,每日只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捨得多烧。
两日时光一晃而过,宋亭舟顺顺利利的同张继祖等同窗带上银两拜访了郑廩生,郑廩生收了银子,已经答应为他们五人作保。
院试那天天气不好,一早起来外面天阴的乌黑,窗外有雨打房檐的声音,外头竟下了场濛濛细雨。
常金担心宋亭舟穿那一件单衣太少,拧著眉后悔道:“早知道便给大郎拿件夹袄带过来了。”
孟晚从被窝坐起来劝她,“试院里不让穿带夹层的衣物,都是单层的,表哥身体康健著,这点阴雨无碍的。”
常金嘆了口气,“但愿吧。”
宋亭舟的三次落榜,已经磨光了她的期待,到如今她已经已经不像第一次那般激动到难以入眠了。只希望宋亭舟別生了病,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安安稳稳的回乡与孟晚成亲。
孟晚听著她嘟囔的话一梗,心道这话听著就不好,她还是別说了,“姨,你先去取柴吧,今早別让表哥干活淋雨了。”
不用他说常金也知道,摸著黑出去取柴。
孟晚叠好被子下床,刷了牙净了面,炕头的盆里是昨晚发的白面,他端到厨房里,另有盆昨天晚上蒸好的红豆馅,今天早上包红豆馅的包子吃。
他动作快,常金进来他已经擀上包子皮了。
“都弄上了”
常金拖著半捆柴进来,拍了拍淋湿的肩头,“雨不算大,但是天气太过阴冷,一会儿你还是把袄换上吧。”
孟晚將锅里添上水,“我不冷,一会穿上褙子就暖和了。”
几下捏好包子放到屉上,常金在灶头点火烧柴。
宋亭舟也背著书箱打著伞过来了,“怎么还这么麻烦包包子,熬些粥便成了。”
孟晚將包子全部包好放进锅里,不赞同的说:“人家都恨不得龙肝凤髓的供著,连春芳嫂子昨日都买了肉,蒸个包子又有什么麻烦的。再说了,考前不宜吃粥、汤等物,喝了一肚子汤水撑不了一会儿就饿了,还是麵食顶饱。”
宋亭舟一去就要一天,吃的饱饱的才好答题。
正说著,隔壁房里也飘出肉香味,常金稀罕道:“还真是之前丁点肉都捨不得买,这一朝考试,昨晚一顿,今儿大早起又是一顿”
孟晚道:“久不见荤腥,临近考试这般吃恐怕会肠胃不適,姨,不然你去劝说一句”
常金也没听过这种说法,“那我过去提一嘴,人家听不听我就不管了。”
她抬步出去,宋亭舟接了她烧火的活计。
“晚儿……”宋亭舟想问若是他此次不中该如何,但只叫了孟晚的名字,便不想再说了。
他中孟晚该嫁他,他不中,一样非孟晚不娶。
孟晚像是猜到他大概要问什么,考试前思绪肯定会乱,想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能理解,毕竟孟晚也是经歷过高考的人。
“考中了也只是科举第一步而已,你既想走这条路,哪儿能事事顺利,不中又如何,来年再来便是。”
锅边上冒出白烟,孟晚微微弯下身,“宋亭舟,好好考,考完了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回家成亲。”
宋亭舟坐在灶前平视著他,眼中似有辉光闪烁,“好,不论结果如何,我们回去成亲!”
包子还要蒸一会儿,孟晚打开宋亭舟的书箱检查,一个个仔仔细细的看过收拾过,“表哥,东西不多就別拿书箱拿提篮吧,这东西小巧不占地方。”
宋亭舟点头同意,“好。”
孟晚又叮嘱,“提篮仔细放在身前拎著,有的人坏,自己考不成试,故意下了小字条,塞进考生的提篮里诬陷別人。”
孟晚觉得张继祖嫌疑很大,但他与宋亭舟是一起找人作保的,这种事被抓住会连坐,但凡他脑袋没事就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但还是叮嘱宋亭舟一二较好。
他细细交代著,宋亭舟认真记在心里。
没一会常金回来,满脸鬱闷,“真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人家冯书生还当我是馋他家肉了。”
她也是好心提醒,可人家两口子根本不信,春芳还好,知道她是好意提醒,信不信的都谢了她一句,可冯秀才不光不当回事还嘲讽她,左右意思不过是他家是穷,肉也是正当买回来的,怎么只许他们宋家日日见荤,看不得他家吃上两顿肉
孟晚都被逗笑了,“都是考秀才的人了,还行事如此小气,和穷苦人家小孩为了挣口肉吃防著別人有什么区別”
常金附和道:“可不是呢!”
不管冯家的閒事,包子蒸好了拣到盘子里端上桌,他们三个人便开吃。
略带寒气的清早来上两个宣软的红豆包,肚子里才熨帖。
饭后时辰也不过才寅时三刻而已,(四点左右)雨还在下著,家里只有两把伞,孟晚与常金共撑一把。
隔壁的正巧也要出门,那冯进章吃的嘴泛油光,可能是回过味来了,见到常金端著身份架子道了句谢,他这句谢还不如不道,又將常金气上一气。
卢春芳將冯进章送到院门口就回去了,孟晚又几分诧异,“冯公子,嫂子今日不送你去试院吗”
冯进章脸色略有几分不自在,“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什么都不懂,去了也无用,还不如在家等我,我自有同窗一起结伴。”
孟晚秒懂了,嫌老婆带出去丟份,怕被同窗看见。
孟晚心中嫌弃他大男子主义,拉著常金离他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