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铸炉回响
通道向下延伸，深入岩层腹地。空气变得滞重如凝脂，裹挟着机油的腥涩、以及焦灼气息。
王大海臂膀上的烙印稳定地散发着微光，既是照明，也是可以让他感知的延伸，可以小心的帮他扫描着前方每一寸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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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金属通道是由粗糙的板材铆接拼合，接缝处布满磨损与刮痕。
而旁边的墙壁上，“清道夫”的爪痕尚未褪尽，新的印记已如利刃般劈开金属，带着一种原始的暴烈。
“有大家伙。”老人声音压得很低，大气都不好喘。
只见他长杖尖端微微抬起，眼睛微微眯起，指向墙壁上一道几乎将金属板撕裂的痕迹，淡淡说道:“这东西可不像那些小虫子好打发。”
少年不自觉地贴近悬浮的卵，卵壳上的能量符文骤然加速流转，迸发出更刺目的微光，仿佛连符文字身都在绷紧神经，警惕着未知的威胁。
它传递来的情绪不再是温和的共鸣，而是一种细微如针的高频震颤。
王大海抬起手，示意再次停下。他的烙印感知捕捉到了新的东西——并非生物讯号，也不是能量湍流，而是一种极其规律的、低沉的震动。咚……咚……仿佛某种巨型金属心脏在幽深通道中缓慢而有力地搏动，伴随着隐约可闻的、蒸汽泄压般的嘶嘶声，在黑暗中回荡。
“检测到高强度规律性振动波，伴随热能辐射提升。分析模式……与资料库记载的‘锻炉’前沿基地基础执行频率存在高度吻合”守护意志的讯息冰冷而清晰，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
“锻炉？”老人独眼骤然收缩，肌肉紧绷，“那群铁壳王八的爪子，竟已伸到这井底下来了？”
王大海脸色阴沉得可怕。巴图、活体实验、冰冷的净化指令……这些记忆如潮水般瞬间翻涌而上。如果“锻炉”在此地建立了据点，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那些“清道夫”甲虫，极可能就是“锻炉”的自动化清扫与守卫单位！而那个“幽影”侦察单位，或许并非失控，而是被“锻炉”捕获、改造、重新利用了！
“高度吻合，但并非完全一致。”王大海强迫自己冷静，捕捉着守护意志传递来的资料流细微差别，“震动频率更慢，热能讯号更混乱……仿佛……一个简化版？又或者一个执行了太久、缺乏维护的老旧版本？”
“可能性存在”守护意志回应，“根据能量签名衰变模型推测，此设施执行时间可能极为漫长，远超‘锻炉’主流基地的平均服役年限。可能是一处被遗忘的早期前哨，或实验性基地”
“早期前哨？”老人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嘴角微微下撇，“那就是说，可能没那么难啃？”
“也可能更危险。”王大海泼了盆冷水，语气低沉，“老旧意味着不稳定，谁也不知道里面什么东西坏了，什么东西变异了。而且，‘锻炉’的东西，再老也是冲着要命来的。”
那规律的震动声仿佛重锤敲打在心脏上，引导着他们继续深入。通道开始出现岔路，但主通道始终通向那震动与热量的核心。他们选择了一条看似最主要的通道，周围的墙壁上开始出现嵌入式的、早已熄灭的指示灯和断裂的线缆。
偶尔，一两只落单的“清道夫”甲虫从阴影中猛扑而出，被王大海精准的能量刃点碎或老人一杖砸扁，没有引起更大的骚动。这些机械虫似乎只在特定区域进行丛集活动。
前方豁然开朗。
通道尽头连线着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其穹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到顶。这个空腔的形成可能与地壳运动有关，当地壳板块发生移动时，可能会形成裂缝或断层，进而导致地下空腔的形成。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空腔可能会逐渐扩大，形成巨洞。空腔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金属造物，可能是在地下空腔形成过程中，由于地质活动或水溶蚀作用而遗留下来的。
它让人联想到切尔诺贝利地下那酷似象脚的熔毁炉芯，一个曾经巨大引擎的残骸。它由暗沉的、未经修饰的金属构成，布满了粗糙的焊接点和巨大的铆钉，仿佛是灾难后留下的警示。无数粗大的管道和线缆如同扭曲的血管和神经，从炉体延伸出来，粗暴地插入周围的岩壁，或垂落下来，没入地面堆积的金属废料和冷却渣中。炉体本身不时发出沉重的“咚”声，表面某些区域的金属被内部灼热的高温烧得暗红如血，随即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冷却液顺着管道喷淋而下，发出刺耳的“嗤嗤”声，蒸腾起大量白茫茫的蒸汽。
这就是那震动和热量的源头。一个仍在执行的、古老而粗糙的“锻炉”造物。
而在熔炉基座的周围，景象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数十个、上百个卵形的金属培养舱杂乱无章地连线在熔炉延伸出的管道上，大部分已经破损、锈蚀，如同被虫蛀空后风干的枯萎果实。但仍有少数几个，内部浸泡在浑浊的、散发微光的营养液中，隐约可见扭曲如藤蔓的非人形态生物轮廓在黏液中缓慢蠕动。有些培养舱甚至已经破裂，里面的东西爬了出来，变成了地面上那些凝固的、泛着油光的有机与无机混合物的一部分。
这里不像一个基地，更像一个……失败品堆积场。一个被遗忘的、仍在自行运转的恐怖工厂。
“操……”老人低声骂了一句，即使以他的见多识广，也被这疯狂而亵渎的景象震住了。
王大海的胃里一阵翻腾。巴图实验室的记忆再次攻击他，但这里的规模更大，更……不加掩饰。锻炉的“净化”与“最佳化”，在这里以最原始、最丑陋的方式呈现。
少年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紧紧靠着那枚暗金卵，卵传递来的微弱安抚意念也无法完全驱散眼前如实质般的恐怖。他喃喃道：“它们在……制造什么？”
答案，在蒸汽的嘶鸣中骤然浮现。
伴随着又一次沉重的“咚”声，熔炉侧面的一个闸口猛地开启，高温蒸汽喷涌而出。一个金属平台被推了出来，上面躺着一个刚刚“成型”的造物。
那东西有着类似“深潜者”的钩爪和部分甲壳特征，但更加扭曲，它的胸腔被开启，植入了一个不断搏动的、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简陋能量核心，背后还拖着几根胡乱接续的金属管线，如同破烂的缰绳。它扭曲着身躯，发出无声的嘶嚎，眼中没有一丝智慧的光芒，只有纯粹的痛苦与狂暴在翻涌。
这是一个失败的融合体，一个被强行拼凑出来的生物兵器。
平台在移动到一半时突然卡住，金属与轨道摩擦发出刺耳的嘶鸣。熔炉似乎判定其为不合格产品，连线平台的机械臂猛地抬起，然后狠狠砸下！
咔嚓！
那刚刚诞生的扭曲造物瞬间被砸成了一摊混杂着金属和生物组织的烂泥。
紧接着，另一条机械臂缓缓伸来，将那摊混杂着金属与生物组织的烂泥扫进回收口，熔炉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研磨声，仿佛在咀嚼生命。
整个过程高效、冰冷、毫无波澜，就像处理一件普通的工业废料。
王大海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这不是战争，甚至不是屠杀，这是一种极致的、对生命本身的漠视和践踏。
就在这时，熔炉核心上方，一个原本休眠的、巨大的复眼感测器突然亮起，暗红色扫描光束如闪电般扫过他们所在的通道口！
“警报！侦测到未授权生命讯号！非序列内造物！判定：入侵者！启动清除协议”
冰冷的、毫无语调的机械合成音在空腔中回荡。
熔炉周围，数个沉寂的炮台突然转动，粗短的炮口迸发出危险的红光！地面废料堆中，传来令人不安的窸窣声，似乎有更大的东西被启用了！
“被发现了！”王大海低吼，“后退！找掩体！”
三人急速退回通道。
轰！轰！
几道炽热的能量光束狠狠轰击在通道口，炸得碎石飞溅，金属通道壁剧烈扭曲！
更大的阴影从废料堆中站起——那是几具体型庞大、由废弃零件和生物组织胡乱拼凑成的“清道夫”增强型，它们发出浑浊的咆哮，迈着沉重的步伐，冲向通道！
战斗瞬间爆发！
王大海的能量刃骤然亮起，迎向一头增强型“清道夫”，刃光劈在对方厚重的废金属装甲上，火花迸溅！老人长杖如龙，生命能量爆发，硬生生架住另一头的扑击，杖身与对方的金属利爪摩擦出刺耳的噪声少年则被护在最后，他怀中的卵光芒大盛，干扰力场全力展开，让那些冲来的小型“清道夫”甲虫行动再次变得混乱，甚至互相攻击。
但熔炉的炮火才是最大的威胁！能量光束如暴雨般倾泻，将他们的空间压缩得愈发狭窄，几乎无处可逃！
“必须毁了那些炮台！”王大海在闪避间隙吼道。
“怎么毁？冲过去就是活靶子！”老人一杖砸碎一头小甲虫，喘着粗气吼道。
王大海目光扫过腰间的“蜂鸣”手枪，脑海中快速盘算着：能量生命和机械单位……
他猛地举枪，对着最近的一个炮台扣动扳机！
嗡——！
一道无形的、高频的生物脉冲波射出，精准命中炮台！
那炮台猛地一僵，炮口凝聚的红光瞬间溃散，整个结构冒出细小的电火花，转动机构发出卡死的怪响，暂时瘫痪了！
有效！
“掩护我！”王大海大吼，不断扣动扳机，一道道脉冲波射向其他炮台！
老人怒喝一声，生命能量如火山般爆发，长杖化作一道旋转的屏障，硬生生挡下增强型“清道夫”和能量光束的余波！少年咬着牙，将所有的意念都灌注到卵中，努力维持着最大范围的干扰场！
一个个炮台在“蜂鸣”的脉冲攻击下短暂失效。但熔炉的应对机制立刻改变，更多的“清道夫”单位从阴影中涌出，甚至那几个增强型也开始不顾一切地冲击老人的防御！
“这样不行！敌人太多了！”老人手臂剧烈颤抖，防御圈正在急速收缩！
王大海很快意识到，“蜂鸣”的干扰效果有限，根本无法彻底摧毁这些坚固的炮台，它们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而他的能量储备和老人的体力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必须攻击核心！攻击那个熔炉！
但他的能量射击能否击穿那厚重的炉壁？而且，熔炉一旦过载爆炸，在这密闭空间里，他们也绝无生还可能！
怎么办？
他的目光如闪电般扫视整个熔炉结构，右臂的烙印疯狂分析着能量流动的轨迹。
有了！
他看到一条格外粗大的能量输送管道，从熔炉核心延伸出来，连线向空腔后方一个被金属支架固定的、巨大的能量电容器组！那显然是整个设施的能量缓冲和分配中心！
如果破坏那里……
“老人！撑住十秒！”王大海厉声喊道，同时将“蜂鸣”手枪扔给少年，“对着冲过来的东西开枪！别停！”
少年手忙脚乱地接住枪，依言对着潮水般涌来的“清道夫”扣动扳机。脉冲波虽然杀不死它们，但能有效迟滞它们的动作。
王大海深吸一口气，右臂烙印的光芒骤然爆发，前所未有的炽亮！他将所有的能量，所有的精神，全部灌注其中！高度压缩、凝练到极致的暗金色能量在他指尖疯狂汇聚，发出令人心悸的尖锐嗡鸣！
目标——能量电容器组的连线枢纽！
嗖——！
一道纤细却裹挟着毁灭效能量的射线，如银色闪电般撕裂空气，横贯整个空腔，精准刺入电容器组与熔炉连线的核心部位！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耀眼的电光瞬间吞噬了那个区域，巨大的电容器组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库，连锁殉爆的轰鸣此起彼伏！
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席卷整个空腔！熔炉失去能量缓冲，内部压力如决堤洪水般暴涨，发出金属扭曲的凄厉哀鸣，表面暗红色斑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那些连线它的管道纷纷破裂，喷射出高温蒸汽和能量液！
所有炮台瞬间哑火，“清道夫”丛集如被抽去提线的木偶，成片僵直倒地。增强型“清道夫”发出混乱的嘶吼，动作如醉酒般狂乱无序。
“走！快走！”王大海嘶哑地喊道，身体因能量透支而摇晃了一下。
老人一把拉住他和少年，三人不顾一切地沿着来路向通道上方狂奔！
身后，是熔炉即将彻底崩溃的、如同巨兽垂死般的哀号与更加剧烈的爆炸声！
整个空腔都在震动，裂缝在岩壁上蔓延！
他们几乎是以爬滚的姿势冲出了通道，回到了相对稳定的井壁区域。身后传来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紧接着是地动山摇般的震动，大量的烟尘和碎石从通道口喷涌而出！
那个古老的、疯狂的“锻炉”前哨，彻底自毁了。
三人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悬道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沾满了污迹与汗水，目光呆滞地望着那不再喷吐怪物与能量、死寂一片的通道口，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幽影”的线索似乎断了。但“锻炉”的存在，像一层更深的阴影，笼罩而下。
这口深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拥挤和危险。
王大海低头凝视着自己微微颤抖、能量近乎枯竭的右臂烙印，随后又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少年，以及满脸疲惫、身形佝偻的老人。
战斗远未结束，甚至，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