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幽影低语
脚踏实地的安稳感尚未消散，星枢内翻涌的能量暖流与归家的安心，便被那道冰冷机械的广播资讯骤然冻结。
“…发现……报告……清除…”
三个词，古老的‘遗民’通用语，宛如三颗锈迹斑斑的钉子，狠狠楔入刚刚舒缓下来的空气中。
王大海右臂的烙印仍在隐隐发烫，方才那场在能量网路层面展开的无声追逐战，消耗的心神远超肉搏之苦。他凝视着光茧投射出的井穴地图，那两个几乎重叠的光点——一个象征着可能陷落的‘家园站’，另一个，则标记着名为‘幽影’的死亡讯号源。
“这东西……是冲我们来的？”老人嗓音沙哑，独眼眯作一道细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长杖上被酸液蚀刻出的凹痕。他并非在询问谁人，更像是在细细品味这个事实所裹挟的寒意。
“更像是例行公事。”王大海摇头，目光没离开地图，“它的入侵模式有固定逻辑，优先目标是核心资料库和……它。”他瞥向少年身边那枚悬浮的卵。卵壳表面的能量符文已恢复平稳流转，但那种被窥视、被标记的感觉依旧残留不去。“最后那段广播，不像是对我们说的，更像是在向某个……上级单位传送任务简报。”
“分析正确”守护意志的意念介入，光茧的光芒稳定却带着一丝凝重，“‘幽影’单位通常不具备独立决策能力。它的行为模式遵循着底层指令：如幽灵般悄然侦察，似信使般迅速上报，并依据反馈精准执行清除或渗透任务。此次入侵失败并自我销毁，但其‘报告’指令已完成。我们已被标记”
“标记？被谁标记？”少年忍不住问，他的手仍轻轻按在卵壳上，仿佛能从那温热的触感中汲取到一丝无畏的勇气。卵传递回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共鸣，驱散着他心中的不安。
“未知”守护意志的回答简洁而冰冷，“‘幽影’序列的上级指挥节点在大寂灭初期已大部失效。可能存在未知的残余网路，或指令被其他势力篡改、继承。其最终目的：资讯收集与目标清除”
星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能量如万马奔腾般发出嗡鸣，此刻听来，竟宛如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的悲壮序曲。他们千辛万苦寻得的能源，却成了敌人反向追踪他们的灯塔。
老人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如利刃划破沉寂的夜空：“好啊，刚安家，债主就迫不及待地上门了。一个是可能喂了怪兽的避难所，一个是阴魂不散的铁皮幽灵，这深井还真是热情好客。”他活动了一下肩膀，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小子，能定位到那个‘幽影’的老巢吗？总不能等着它带齐人马再来串门。”
王大海与守护意志无声交流了一瞬，地图上代表“幽影”讯号源的光点开始闪烁，旁边浮现出一系列复杂的资料流。
“讯号源定位位于井渊中层，第七能量湍流区边缘，座标已锁定。但该区域能量扰动极其强烈，常规扫描严重受阻，无法获取精确结构图。存在高度不确定性风险”
“风险？”王大海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铁一般的决心，“我们从地面逃到这里，哪一步不是踏着风险过来的？坐等它们准备万全，风险更大。”他转向那枚卵，“它还需要时间孵化。‘方舟’也需要时间彻底消化能量，修复损伤。我们不能等。”
他的目光扫过老人和少年：“主动出击，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最好能掐断这个威胁。顺便，如果可能，确认一下‘家园站’的情况。”
老人咧嘴，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正合我意。老头子这把骨头，还能再敲碎几个铁脑壳。”
少年深吸一口气，虽然脸色还有些发白，却坚定地点了点头。他身边的卵轻轻震动，传递出一股模糊却支援的意念。
“决策透过”守护意志没有犹豫，“建议组成精干小队进行侦察与渗透行动。‘方舟之心’将提供远端支援，并持续最佳化孵化程序。请优先确保自身安全，资讯获取优于正面冲突”
计划既定，立刻执行。补充能量，整备装备。
王大海检查了一下那把新获得的“蜂鸣”生物脉冲手枪。枪身冰凉，线条流畅，握柄处的生物晶体似能感应到他烙印的能量，散发出柔和如呼吸般的光芒。他将它插在腰侧备用。对付能量生命和机械单位，这东西或许比强攻更有效。
老人将长杖顶端那颗黯淡的水晶缓缓靠近一条能量充沛的根须，水晶表面泛起微光，吸收了溢散的能量后，逐渐恢复了光泽。他又将找到的几支高能量营养剂塞进随身的小包里。
少年没有准备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卵旁，专注地感知着它传递来的每一丝情绪波动，试图与它建立更深的联络。
片刻后，他们整装待发，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再次来到星枢边缘，俯瞰下方无光的深渊。那条连线着下方脉流的能量光柱依旧稳定，但现在看去，却像是一条危机四伏的诱饵之路。
“走吧。”王大海沉声道，右臂烙印亮起，率先向下攀爬。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井渊中层，第七能量湍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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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下，来自“方舟之心”的温暖庇佑逐渐减弱，井穴固有的压抑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能量湍流区的环境远比上层恶劣，混乱的能量乱流像无形的刀刃，切割着感知，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电离的焦煳味和某种硫黄般的辛辣气息。
王大海的感知领域被压缩到身体周围不足五十米，再往外，便是一片模糊扭曲的能量噪声。他只能依靠烙印对能量流的细微变化进行判断，指引着避让最危险的湍流核心。
井壁的结构愈发诡谲，不再只是单调的岩石，而是掺杂着大片冷却凝固的、玻璃化的物质，以及某些来源不明的、坚韧如革的生物组织膜，仿佛有巨型生命体曾在此筑巢，又或是某种力量野蛮地重塑了这里的地质。
“小心点，”老人压低声音，长杖点在前方一片颜色异常深沉的岩壁上，“这后面是空的，结构很不稳定。”
突然，王大海猛地举起手，示意停下。
他侧耳倾听，感知力聚焦于左前方一片被浓重能量雾气笼罩的区域。
“有声音……不是能量噪声。”他低声道，眉头紧锁，“像是……摩擦声？很多……”
窸窸窣窣——
声音逐渐清晰，从模糊到密集，令人头皮发麻。像是无数坚硬的甲壳在岩石上刮擦，又像是某种节肢动物快速爬行的动静，正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井壁中传来，迅速靠近！
“是‘深潜者’？不对……”老人瞬间进入战斗姿态，长杖横握，“声音来源太多，太杂了！”
王大海手臂烙印光芒骤然暴涨，宛如探照灯般扫向声音最密集的方向！
光芒刺破能量雾气，照出的景象让三人呼吸一窒！
不是“深潜者”！
那是一些只有拳头大小、形似金属甲虫的生物！它们通体漆黑，外壳反射着幽冷的光，复眼结构复杂，闪烁着无机制的红光。它们的数量多得惊人，如同黑色潮水般漫过井壁，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它们的口器开合，发出高频的、令人牙酸的“咔嗒”声，肢节锋利如刀！
“警告：检测到高密度生物机械讯号！匹配资料库……‘清道夫’丛集！个体战斗力低下，但数量极端庞大，擅长消耗与渗透”守护意志的警报直接响彻三人脑海！
“清道夫”？又一个没听过的名字！
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鬼东西从哪来，第一波“甲虫”已经扑到眼前！
老人怒喝一声，长杖横扫，带起沉闷的风声，瞬间将十几只甲虫砸成碎片，爆出细小的电火花和黏稠的黑色机油般的液体！
王大海放弃能量射击——太浪费。他右臂骤然能量化，凝成短刃，挥舞间带起残影，精准劈砍点刺，每击必有一两只甲虫被切开、击碎！它们的甲壳坚硬如铁，却在高度凝聚的能量刃前如薄纸般脆弱。
少年则被护在中间，他帮不上忙，只能紧张地看着。他身边的卵似乎感受到威胁，散发出更加明亮的微光，一种无形的排斥力场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竟然让靠近的甲虫动作变得迟滞、混乱，仿佛失去了目标，开始互相碰撞撕咬。
“有用！这卵能干扰它们！”王大海立刻发现这一点，“靠近卵！节省体力！”
三人立刻收缩阵型，背靠背站定，以悬浮的卵为中心，奋力抵挡着仿佛无穷无尽的黑色潮水。
甲虫的尸体不断坠落，消失在下方的黑暗中，但更多的甲虫却源源不断地涌来。它们悍不畏死，甚至开始像叠罗汉般层层堆叠，形成一股黑色的浪潮猛烈拍击过来，用锋利如刀的肢节疯狂凿击他们的防护圈。老人的长杖舞动得密不透风，王大海的能量刃挥舞得更快更准，但体力和能量的消耗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样下去不行！
王大海的大脑飞速运转，感知在混乱的战场中捕捉着任何异常。这些机械甲虫的行为模式……不像有高阶智慧指挥，更像是在执行某种固定的巡逻或清扫程式。它们是被他们的闯入启用的？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左下方一处凹陷的岩壁！那里的‘甲虫’如潮水般涌出，频率异常之高，几乎连成一条黑线！而且，那里的能量扰动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有规律，仿佛遵循着某种未知的节奏。
“那边！”王大海大吼，“它们的源头或者巢穴可能在那个方向！冲过去！不能留在这里被耗死！”
“跟紧！”老人咆哮一声，长杖猛地向前突刺，磅礴的生命能量爆发，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
王大海右臂能量刃暴涨，如同开路先锋，悍然冲向那个凹陷！少年紧紧抱着卵，努力维持着那干扰力场，踉跄跟上。卵散发的光芒在他们周围形成一个相对安全的微小区域。
硬顶着甲虫如潮水般的疯狂扑击，三人仿佛逆流而上的扁舟，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地冲向那片凹陷。
越是靠近，甲虫的抵抗便越是疯狂，它们几乎是用身体堆砌成一道墙，死死堵塞着道路。王大海的能量刃挥舞得如疾风骤雨，轨迹几乎难以捕捉，碎片如雨点般四溅。
终于，他们冲进了那片凹陷！
眼前是一个仅容一人透过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狭小洞口！黑潮般的甲虫正是从这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
“进去！”王大海毫不犹豫，率先钻入！
洞口之后，是一条向下的、粗糙的金属通道！通道内壁布满了啃咬和刮擦的痕迹，显然这些“清道夫”甲虫长期在此活动。
一进入通道，外面的甲虫潮仿佛失去了目标，攻击性骤减，大部分在原地茫然地转了几圈后，竟缓缓退入了黑暗的井壁缝隙中，只剩下零星几只还在本能地攻击，被老人随手敲碎。
通道内暂时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能量刃发出的微弱嗡鸣在空气中回荡。
他们暂时安全了。
王大海熄灭能量刃，烙印的光芒照亮这条狭窄的通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金属腥味和机油味。
“这些东西……是机械造物？”少年心有余悸地看着通道内壁那些深刻的爪痕。
“半生物半机械。”王大海蹲下，检查着一只被他带入通道，还在挣扎的残破甲虫。它的内部结构精密得令人心悸，齿轮与线路交织如血管，肌肉纤维般的组织与神经索缠绕其间，正微微搏动着。“像是某种……被批次生产出来的生化兵器。”
老人用长杖重重敲击通道内壁，沉闷的回响在狭小空间里激荡开来：“这通道也不是‘遗民’的风格，更粗糙，更……实用主义。倒像是为了某个单一目的快速挖掘出来的。”
王大海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炬般投向通道深处。黑暗像无底的深渊向下延伸，根本看不到尽头。
“那个‘幽影’……还有这些‘清道夫’……”他缓缓开口，眼中闪过如刀锋般锐利的光，“它们之间，会不会有关系？”
这条意外的通道，似乎正引着他们，走向某个答案。
“讯号源强度增加”守护意志的提示在他脑中响起，“方向一致。谨慎前进”
三人对视一眼，调整呼吸，握紧武器，向着通道深处，向着那未知的“幽影”巢穴，小心地探索下去。
黑暗中，只有脚步落在金属通道上的清脆声响，以及那枚卵散发出的、如星辰般稳定人心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