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裂舰求生

临时禁闭室内，与其称之为房间，倒不如说是一个牢笼。

这里的空间逼仄至极，仅能容人勉强站立，只有一扇带有能量栅栏的观察窗，通向外部走廊。

空气中弥漫刺鼻气味，从通风管道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黏液蠕动和腐蚀的“嗤嗤”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外面正在发生的灾难。

王大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瘫坐在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修复未久的组织和空空如也的能量循环系统。右臂烙印处的裂纹，依旧隐隐作痛，宛如一声沉默的嘲讽。医疗舱虽修复了他肉体的创伤，却难以填补能量的枯竭与精神的疲惫。

但他不能停下思考。

维克多暂时留着他，是因为数据，因为那可能存在的、关于“乌特迦”和“静滞力场”的秘密。一旦他失去这个价值，或者维克多找到了其他获取数据的方法，他的死期就到了。同样，少年和老人也危在旦夕。

外面的情况糟糕到了极点。战舰正在被“铁胃”从外部吞噬，内部也被侵入。那个林肯技术官生死未卜，维克多接管了指挥权。以那个人极端理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风格，他会怎么做？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或许会尝试突围，甚至……采取更极端的手段。

王大海的目光穿过狭小观察窗，死死盯住窗外混乱的走廊。士兵和技术人员踉跄着奔过，脸上凝固着恐惧与绝望的混合表情。警报声突然变了调，不再是单纯的凄厉嘶鸣，而是掺杂着强制命令般的急促脉冲。

是在组织防御？还是……准备弃舰？或者……更糟？

他尝试集中精神，去感应怀中那几张数据板。它们依旧在微微发烫，与外界那庞大的“铁胃”活性产生着某种诡异的共鸣。同时，烙印深处，那个静滞设施偷偷传递来的、加密的定位信标，也仍在持续地、微弱地脉冲着。

信标的指向……依旧牢牢锚定在这艘战舰的某个深处。

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静滞设施要在崩溃前，将这个信标塞给他？一个求救信号？一个陷阱？还是……一把钥匙？

突然！

在极端天气条件下，整艘战舰猛地向一侧剧烈倾斜，其倾斜程度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显示出舷外倾斜设计在稳定性方面的挑战。禁闭室内的所有固定物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王大海被狠狠甩到对面的墙壁上，撞得眼冒金星！

呜——！

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垂死巨兽哀号般的尖锐警报响彻全舰！连走廊外的奔跑声和惊呼声都瞬间被压过！

【全体人员注意！全体人员注意】舰内广播响起，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合成音，但语速极快，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急促？【舰体结构完整性严重受损，低于17%！核心能源室面临失守的紧急情况！执行最终预案‘熔炉’！重复！执行最终预案‘熔炉’！所有非必要人员立即前往第七、第九逃生舱平台！授权代码：维克多-7】

熔炉预案？！

王大海心脏猛地一沉——这预案名字，绝非善类！而且只让非必要人员去逃生舱？那“必要人员”呢？维克多想干什么？！

走廊外瞬间陷入疯狂混乱！哭喊、咒骂、争夺声交织，逃生舱显然不够！

就在这时，禁闭室的能量栅栏门“嗤”的一声，突然熄灭了！

门锁……失效了？能源切断，还是系统被毁？

王大海没有任何犹豫！机会！

他猛地撞开门，冲入混乱的走廊！人群像无头苍蝇般奔跑冲撞，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他必须找到那少年和老人！

根据记忆，医疗室和那个实验室的方向……应该往左！

他逆着人流，艰难地向左舷方向挤去。走廊里到处都是破损的管道喷出的蒸汽和闪烁的电火花，黏液侵蚀的痕迹随处可见，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小范围的渗透，银色的黏液如同苔藓般在墙壁上蔓延，吞噬着一切金属物质。

“滚开！让我过去！”

“逃生舱满了！”

“长官！命令取消‘熔炉’！我们还有机会！”

哭喊声、咆哮声、绝望的哀求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整个通道，仿佛要将空气撕裂。

王大海充耳不闻，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在一个岔路口，他看到了指向“高级医疗区”的标识牌！

他猛地拐进去！这里的混乱稍好一些，但依旧能看到医护人员惊慌地奔跑。

医疗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少年不见了！

王大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被转移了？还是……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迅速扫过医疗室，忽然注意到少年之前躺过的平台边缘，掉落着一小块灰色的、不起眼的布料——这布料似乎是从他那件灰色衣服上撕下来的，边缘还留着匆忙间被勾扯的痕迹。

他冲出医疗室，看向走廊两端。左边是死胡同，右边通向更深处……

他毫不犹豫冲向右边！

没跑多远，前方传来能量武器交火的声音和士兵的怒吼！

“……挡住它们！为了锻炉！”

“不行！太多了！啊——！”

王大海心中一凛，身体紧贴墙壁，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

只见前方通道已经被大量暗银色的黏液构造体堵塞！它们比之前在大厅里遇到的更加庞大、形态更加狰狞，甚至模拟出了类似能量炮口的器官，喷射出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黏液团！几名锻炉士兵依托着临时掩体拼死抵抗，但节节败退，不断有人被黏液吞噬，化作枯骨甚至直接被同化！

而在交战双方的后方，通道尽头，正是那个他之前瞥见的实验室！实验室的强化玻璃已经被腐蚀得千疮百孔，里面情况不明！

老人和少年可能在里面！或者曾经在里面！

必须过去！

但怎么突破这黏液构造体的封锁？他的静滞力场部件已经报废，手无寸铁！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士兵丢弃的、已经被腐蚀得差不多的武器上，又看向通道壁上一处不断喷射着高压蒸汽的破裂管道……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形成。

他深吸一口气，看准一个士兵被黏液炮击中的瞬间，猛地冲了出去！速度虽不快，但时机把握得极为精准！

他并非冲向黏液构造体，而是冲向那处破裂的蒸汽管道！

高温高压的白色蒸汽嘶吼着喷出，将他全身瞬间笼罩，也暂时遮蔽了那些黏液构造体的“视线”。

他强忍着灼烫，一把抓起地上一把只剩半截、但能量电池似乎还在工作的步枪，然后猛地将枪口对准蒸汽喷口内部，扣动了扳机！

砰！轰——！

能量光束在狭窄的蒸汽喷口内引爆了高压环境，一场小规模的蒸汽爆炸轰然炸响！

灼热的蒸汽混合着爆炸的冲击波，呈扇形向着前方的黏液构造体群猛冲而去！

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害，但这突如其来的、混合了高温和动能冲击的混乱攻击，瞬间打乱了黏液构造体的阵型！它们本能地收缩、闪避，攻势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王大海如同猎豹般从蒸汽中窜出，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压低身体，以之字形路线，险之又险地穿过黏液构造体之间的缝隙！腐蚀性的黏液团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将墙壁熔出一个个大洞！

他冲过了封锁线！身后传来黏液构造体愤怒的嘶鸣和士兵们惊愕的呼喊。

他毫不回头，猛地撞开那扇千疮百孔的实验室气密门！

实验室内的景象，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比之前更显狼藉，仪器设备大多已被腐蚀成废铁。那个束缚“铁胃”黏液的容器早已破裂，里面的黏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地狼藉和严重的腐蚀痕迹。

而老人……

老人依旧被禁锢在那个金属架上，但情况极其糟糕。他身上连接的导管大多断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被黏液溅射腐蚀出的可怕伤口，有些深可见骨。他低垂着头，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但少年不在里面！

王大海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少年究竟去哪了？那布料……

他发疯似的冲到金属架前，双手颤抖着试图解开禁锢老人的锁扣。然而，锁扣大多锈死，或是被腐蚀得紧紧卡住，难以撼动。

“老……家伙……”王大海一边用力掰扯，一边低吼。

老人似乎被他的声音惊醒，眼皮极其艰难地抬起了一点，独眼中一片浑浊，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几乎失去了焦距。

“小……小子……”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被……带走了……维克多……的人……”

少年被维克多的人带走了？！

王大海的心猛地一紧！为什么？维克多要用他来威胁自己？还是……他也发现了少年和那枚卵的特殊之处？

就在这时！

整艘战舰再次剧烈震动起来，那震动仿佛要将战舰解体一般！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四周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应急红灯在黑暗中微弱地闪烁着。

【核心能源室失守！‘熔炉’预案最终阶段启动！倒计时：60秒】

【所有剩余人员！立刻寻找稳固掩体！冲击准备】

冰冷的广播声在黑暗中回荡，带着最终审判般的意味。

“熔炉”预案最终阶段？！60秒？！维克多到底要干什么？！他要毁了整艘船？！

没有时间了！

王大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不再徒劳地尝试解锁，而是猛地抬起那半截步枪，将能量所剩无几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禁锢老人手臂的最粗那根金属杆的连接处！

“忍住！”他低吼一声，手指猛地扣下扳机！

嗤——！

能量光束如毒蛇般灼烧着金属，火花如烟花般四溅！高温瞬间烫伤了老人的皮肤，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几下精准射击后，连接处变得通红如烙铁般脆弱！王大海甩掉步枪，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脚踹去！

咔嚓！

金属杆应声而断！

他如法炮制，又破坏了脚部的禁锢。

老人如一滩软泥般从架子上滑落，被王大海一把稳稳架住。

“还能动吗？”王大海急问。

老人试了试，那条完好的腿勉强能支撑一点，但大部分重量还得靠在王大海身上。“死……不了……”他喘着粗气，声音依旧微弱，但眼中恢复了一丝狠戾的光。

“走！”王大海架着他，踉跄着冲出实验室。

走廊里一片黑暗，混乱不堪，黏液构造体似乎也因为突如其来的能源中断和剧烈震动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倒计时在脑海里疯狂回响，如催命符般：45秒！44秒！

必须离开这艘船！但逃生舱平台肯定已经挤爆了，或者被维克多控制了！

还有哪里？！

王大海猛地想起那个信标！那个指向战舰深处的信标！

赌一把！

他凭着烙印对那微弱脉冲的敏锐感应，架着老人，向着与逃生舱平台相反的、战舰更深处狂奔而去！

震动越来越剧烈，仿佛整艘船下一秒就要散架！头顶不断有巨大的金属构件砸落！黏液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如同银色的死亡潮水！

30秒！29秒！

他们冲过一个拐角，前方是一个被厚重防爆门封锁的区域！门上有一个巨大的、三个螺旋线条环绕一颗星辰的标记——掘进者七队的标记！旁边还有一个手动的紧急开启阀轮！

信标的脉冲在这里变得最强！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锻炉战舰深处会有掘进者七队的设施？！

20秒！19秒！

没有时间思考了！

王大海将老人靠在墙边，扑到阀轮前，用尽吃奶的力气疯狂转动！

阀轮锈蚀严重！纹丝不动！

“妈的！”老人骂了一句，挣扎着靠过来，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也压了上去，“一起！”

两人合力，额角青筋如蚯蚓般暴起，肌肉几乎要被撕裂！

嘎吱——吱呀——

阀轮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开始转动！

10秒！9秒！

防爆门内部传来沉重的机栝解锁声！

8秒！7秒！

门开启了一道缝隙！

6秒！

王大海猛地将老人塞进门缝，自己也要挤入！

5秒！

就在这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在通道尽头剧烈的爆炸和黏液浪潮中，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维克多副官。他站在一艘刚刚完成对接的小型突击艇舱门口，一身制服纤尘不染，宛如从另一个世界走来。他怀里裹着一条毯子，隐约露出少年昏迷的娇小身躯而那枚卵，被他另一只手随意地拿着。

维克多的目光穿越混乱的通道，精准地落在了王大海身上。他面无表情，只是微微抬了抬握着卵的手，像在展示战利品，又似无声的诀别。

然后，突击艇的舱门迅速关闭。

4秒！

王大海肝胆欲裂，刚要冲回，身后开启的门缝便涌来一股巨力

3秒！

他被猛地吸入了门内！

防爆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2秒！

最后一刻，他透过即将闭合的门缝，看到维克多那艘突击艇尾部喷射出耀眼的蓝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战舰外部那黏液的海洋，而黏液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排开，让出了一条短暂的通道！

1秒！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与光芒，从战舰核心轰然爆发

“熔炉”……被点燃了！

王大海和老人被身后传来的、即使隔着厚重防爆门也依然可怕的冲击波狠狠抛飞起来，撞向前方未知的黑暗！

意识被巨大的轰鸣和震荡彻底吞没。

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战舰最深处、并非爆炸产生的、充满了无尽愤怒和不甘的……金属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