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谁在喘气，谁就在写天书
第七日，天光乍破。
没有雷鸣，没有风暴，万里无云的天穹之上，异变陡生！
云层，那些本应随风聚散的缥缈之物，竟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操控，开始自行排列、组合。
不过眨眼之间，整片天空化作了一张无边无际的巨大书卷。
云为墨，天为纸。
三个扭曲而古拙的大字，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非篆非隶，非今非古，却在映入眼帘的瞬间，被每一个人瞬间读懂。
“我，还，喘。”
紧接着，又是三个字，一模一样。
循环往复，密密麻麻，如恒河沙数，瞬间铺满了从东极之海到西荒大漠的每一寸天空。
这不再是天书，这分明是来自天地最深处的咆哮！
街头巷尾，田间地头，无数凡人仰望着天空，脸上写满了惊愕与茫然。
但下一刻，一股莫名的悸动从他们识海深处涌起，一段被遗忘的记忆被强行唤醒。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破庙的草牌前，在城墙的扫帚痕下，在乞丐递来的破袄边，小心翼翼、近乎卑微地默念出这三个字的场景。
那一刻的忐忑，那一刻对“活下去”的渴望，竟被这天地一笔一划，清晰地重现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
仿佛苍天在亲自为他们证明：你们活过，你们有资格活！
昆仑之巅，无基台上，那名老乞丐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天穹。
他没有去看那些字，而是闭上双眼，用他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神识，去感知那云层文字震荡的频率。
刹那间，他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频率……这波动……竟与林闲那缕即将消散的残识，完全一致！
可不对！
绝不可能！
林闲的残识已是风中残烛，如何能掀起如此撼天动地的伟力？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混沌，让他瞬间彻悟。
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不是林闲写的。
这是千万次“不敢喘”的压抑，与千万次“又敢喘”的执念，通过那一株株金丝扫帚芽构筑的地脉之网，通过那些草牌、破袄、扫帚痕，层层传导，层层共鸣，最终被这方天地识别、接纳，并最终认可为一种全新的、根植于尘埃的……道基之律！
林闲，他只是第一个点燃火星的人。
而那早已埋藏在亿万凡人胸中的火种，已然燎原成天！
“放肆！妖言惑世，乱我道统！”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自云海深处滚滚而来。
只见一道青色长虹划破天际，轰然落在昆仑山主峰。
光芒散去，一名身着三爪青龙袍的老者昂然而立，他身后，是数百名气息强横的青云宗弟子。
青云宗三长老，元婴后期的巨擘，亲至！
他看着满天“我还喘”的字迹，眼中满是鄙夷与杀意。
“一群蝼蚁的呢喃，也敢妄称天意？结断字大阵，给本座……抹了它！”
“喏！”
数百名弟子齐声应和，手中法诀翻飞，一道道灵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座覆盖百里的巨大法阵。
阵眼之中，无数玄奥的符文生灭不定，散发出斩断一切法则的恐怖气息。
“断！”
三长老一声令下，大阵轰鸣。
一道凝实无比的符文光刃，宛如天神的裁决之剑，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狠狠斩向天穹之上那三个巨大的云层文字。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符光所过之处，云层文字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激怒的生灵，震颤得更加剧烈。
“咔嚓！”
一声轻响，仿佛是什么东西破碎了。
紧接着，在那被斩中的“喘”字下方，竟又多出了一行云字，笔锋更加决绝，更加锋利！
“我，还，要，活！”
不仅如此，那些原本虚幻的云字，竟开始由虚转实，丝丝缕缕的金光从中溢出，凝成一条纤细却坚韧无比的金线，自九天之上悠然垂落。
它无视了空间，无视了法阵，精准地飘落到山下一个正跪地乞讨的孩童手腕上，轻轻缠绕了一圈。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面黄肌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了。
可当金线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出。
他鬼使神差地学着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姿态，缓缓躺倒在地，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叮。”
一声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提示音，响彻了整片山野。
无基台上，老乞丐笑了，笑得老泪纵横。
他不战，不退，只是对着脚下的大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一个指令。
“九地，同音！”
刹那间，遍布天下的九株金丝扫帚芽，以及由它们延伸出的亿万根须，同步共振！
这一刻，无论是在繁华都市，还是在穷乡僻壤，无论是生者还是亡魂，所有曾“签到”过的生灵，都感到心口猛地一热。
他们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一切，缓缓躺倒在地。
田埂上，工坊里，病榻前，甚至……坟墓中。
亿万生灵，同一个姿态，同一个信念，汇成同一句呐喊。
“我喘！我在！”
“叮！”“叮！”“叮！”“叮！”……
亿万声“叮”的脆响，不再是零散的音符，而是汇成了一道贯穿天地的洪流，一道由最卑微者发出的最强音，猛然冲上云霄！
轰隆！
天空中的文字不再变幻，而是瞬间凝固，化作了无尽的金光。
金光流转，最终凝聚成九卷厚重无比的金色书册，缓缓自天而降。
为首的一卷，封面上并非什么玄奥的符文或神兽，而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侧影——林闲蹲在墙角，啃着干硬馍馍的模样。
侧影下方，是四个古朴的大字。
苟道真经·始篇。
三长老面色惨白
然而，那九卷金册并未落入任何宗门圣地，也未飞向那名老乞丐。
它们在落至半空时，轰然解体，化作亿万个微不可察的金色光点，如一场浩瀚的金色蒲公英雨，散入风中。
光点随着人们的呼吸，钻入了每一个凡人的鼻息。
无基台上，老乞丐仰面躺倒，感受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融入己身，他望着天空，轻声呢喃：“林前辈，您说您只是个签到的人。可现在，每一个还敢喘气的人，都是您了。”
风中，林闲最后一缕残识如烟般缓缓消散，只余下一句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回响。
“这次……我不是走了。我是终于，活进了你们的呼吸里。”
天边云卷云舒，散尽了所有的文字，却又在无穷高处，隐约拼出了下一个字。
当第一缕真经的光尘融入凡人之躯，这人间，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