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密报

朱兴明没有禁佛,但也没有崇佛。

佛教,在朱兴明时代,还算是健康发展。

老僧闻言,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轻轻叹道:“阿弥陀佛,世事无常,冤孽冤孽。那苏秀才……唉,是个好人呐,常来寺中与老衲探讨佛法,性子是耿直了些,可惜……可惜了。”

他欲言又止,看了看四周,终究没再多说。但这一声叹息,一个“可惜”,已经传递了足够的信息。

另一边,对赵蟠的监视也有了进展。这赵蟠果然恶习难改,虽然近期收敛了不少,不再当街强抢民女,但依旧流连于赌场妓院,挥霍无度。

暗卫发现,他最近迷上了城外一处新开的地下赌坊,赌得极大,似乎还欠下了不少赌债。

而调查王大宇财路的暗卫也传回消息,王大宇表面上为官“清廉”,但其夫人和妹夫赵蟠却在暗中经营着好几家当铺和绸缎庄,利用知府权势,低价盘剥,强买强卖,获利颇丰。

而且,王大宇与本地几家大盐商过往甚密,存在利益输送的嫌疑。

线索似乎多了起来,但都像是散落的珠子,缺少一根能将其串联起来的主线。直接证据依然匮乏。

转机出现在一个看似偶然的夜晚。

负责监视赵蟠的暗卫回报,赵蟠在赌坊又输了一大笔钱,被债主逼得紧,心情郁闷,在酒楼喝得酩酊大醉,与其狐朋狗友吹嘘时,说漏了一句话:“……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姐夫顶着。…上次那个不开眼的穷酸秀才…还不是…嗝…还不是让我姐夫轻轻松松就摆平了…骨头都化成灰了…谁能奈我何?…”

“骨头都化成灰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划过孟樊超的脑海。

苏秀才夫妇的尸骨。

按照律法,非正常死亡者的尸骨,在案件未结之前,应由官府暂管或由家属领回安葬,但需有记录。

如果王大宇真的彻底掩盖了罪行,那么苏秀才夫妇的尸骨,现在何处?是被随意丢弃了?还是被偷偷处理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甚至可能成为突破口。

他立刻找来苏婉清,仔细询问当时安葬父母的情况。

苏婉清泪如雨下,回忆道:“当时我年纪小,又遭此大难,浑浑噩噩。爹娘去世后,县衙来了人,说案子已结,是意外身亡,催促尽快下葬。

我…我无钱无势,只能草草将爹娘安葬在了城外的乱葬岗…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乱葬岗。

孟樊超眼中精光一闪。这是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角落。

他立刻亲自带人,趁着夜色,秘密前往城外的乱葬岗。那里荒冢累累,杂草丛生,凄凉无比。在苏婉清的模糊指引下,他们找到了两个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小土包。

“开挖。”孟樊超下令。

两名暗卫小心翼翼地掘开坟墓。当棺木显露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棺木简陋,已经有些腐烂。但关键是,里面根本不是两具完整的尸骨。苏秀才的棺木中,只有几块零散的、颜色暗沉甚至发黑的骨头。而其妻的棺木中,情况稍好,但尸骨也明显不完整,颅骨上有一处明显的、绝非自然形成的凹陷性骨折。

这绝不是正常死亡和下葬应有的样子。尤其是苏秀才的尸骨,更像是被焚烧后草草掩埋的。

“仵作。当时的仵作一定有问题。”孟樊超立刻抓住了关键,“婉清,你还记得当时验尸的仵作是谁吗?”

苏婉清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一个名字:“好像…好像是县衙的陈仵作…”

事不宜迟,孟樊超立刻派人查找这个陈仵作的下落。很快,消息传回:陈仵作在苏家案子了结后不久,就突然“暴病身亡”了。

又是死无对证?。

但孟樊超没有放弃,他下令:“查。查这个陈仵作的社会关系。他有没有家人?徒弟?平时和谁往来密切?暴病身亡,总要有看病抓药的记录吧?”

这一次,细致的调查终于带来了回报。暗卫找到了陈仵作的一个远房侄子,此人也是个游手好闲的赌徒。在暗卫巧妙地设局和威逼利诱下,这个侄子为了抵偿赌债,吐露了一个惊天秘密,

陈仵作根本不是暴病身亡,而是被人灭口的。就在苏家案子后没多久,一天夜里,陈仵作慌慌张张地找到他,塞给他一小包银子,说自己可能惹上杀身之祸,让他照顾好自己的老娘。

结果第二天,就传来了陈仵作“暴病”的消息。他怀疑是官府的人干的,但不敢声张。

与此同时,对赵蟠赌债的追查也有了意外收获。

逼赵蟠还债的债主,背后似乎与漕帮有关联。而暗卫顺藤摸瓜,发现王大宇的妹夫赵蟠竟然暗中利用姐夫的权势,在为漕帮走私私盐提供庇护,从中抽取巨额好处。而王大宇本人,也从中分得一杯羹。

私盐。这可是比包庇亲属行凶更重的罪责。足以抄家灭门。

所有的线索,似乎开始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并逐渐勾勒出王大宇的真实面目:一个利用职权,纵容亲属横行不法,自身亦贪腐枉法,甚至不惜杀人灭口以掩盖罪行的酷吏、贪官。

孟樊超心中激荡,但他知道,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

陈仵作侄子的证词是间接证据,尸骨的情况需要权威的重新勘验,私盐走私需要更确凿的物证和涉及的具体人员名单。

他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秘密将苏秀才夫妇的残骸取出,派人火速送往京城,请刑部最顶尖的仵作重新验尸,形成权威报告。

另一方面,继续深入调查王大宇与漕帮的私盐生意,设法拿到账本、书信等铁证。

这是一个危险的阶段,任何疏忽都可能前功尽弃。孟樊超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潜伏在暗处,紧紧盯着猎物,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而苏婉清,则在这个过程中,亲眼目睹了孟樊超如何一步步抽丝剥茧,如何与强大的对手周旋,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希望,也变得更加坚强。

杭州的天,似乎快要变了。而远在京城的皇帝,也即将收到来自江南的第一份关键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