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摊牌

他特意挑了个晚上，估摸着厂里忙完了一天的活计，给大刘和周师傅的办公室拨了个长途电话，还让赵红军把联络处那台破录音机搬过来，按下了录音键——他得让老伙计们听到他这边的真实情况。

电话接通了，是大刘接的。

“大刘，周师傅在旁边吗？你把免提打开，我有重要的事跟你们说。”陈凡的声音透过电话线，带着点杂音，传到了北边的厂里。

“在呢在呢，周师傅正跟我对图纸呢。凡哥，你说，我们听着。”大刘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实在。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声和远处车间隐约的机器声。

过了好一会儿，周师傅那带着火气的大嗓门猛地炸响了，震得电话听筒都嗡嗡响：“啥？要分出去三成股份？还要派人来管咱们？小陈！你脑子让南边的热风吹糊涂了吧？这‘启明’是咱们一钉一铆干出来的！凭啥让外人来指手画脚？没钱？没钱咱们勒紧裤腰带！慢慢挣！也不能把家业卖了啊！”

周师傅的反应在陈凡意料之中，这老爷子把厂子当自己孩子看，护犊子得很。

“周师傅，您先别急，听我说完。”陈凡耐着性子解释，“不是卖，是合作。咱们现在的情况，就像……就像晓峰想考个好大学，光靠他自己埋头苦读不行，得请好老师，买参考书，甚至可能得去上个好点的补习班，这些都需要钱。何老板提供的，就是这些‘老师’和‘参考书’，能让咱们‘启明’这条船，开得更快更稳，开到更远的海里去。”

“狗屁的老师！”周师傅根本听不进去，“那是来夺权的！到时候咱们辛辛苦苦干，赚了钱大头让人家拿走，还得听人家吆喝六！这口气我咽不下！”

“老周，你让凡哥把话说完。~幻′想-姬? .更/新!最-快.”大刘的声音插了进来，比周师傅冷静些，但也能听出压抑着的情绪，“凡哥，你的难处我们理解。可这股份一下子让出去这么多，管理权也分走了，咱们以后……还是咱们的‘启明’吗？咱们说话还管用吗？别到时候，咱们想搞点新技术，人家一句‘不赚钱’就给否了！”

大刘的担忧更具体，也更击中要害。陈凡知道，这是核心问题。

“大刘，周师傅，你们说的，我都想过，睡不着觉地想。”陈凡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疲惫，也带着决心，“你们觉得，我舍得吗？‘启明’就像我的命根子。可是，咱们不能只看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啊。”

他顿了顿，提高了音量：“你们想想，咱们的稳压器，在本地是卖得不错，可天花板就在那儿！南方这边，机会是多，可竞争也吓人！人家用的设备，对电的要求越来越高！咱们不升级，不往前走，迟早被淘汰！港资厂那个试用，是咱们往高处走的机会，可人家要看的是咱们的新产品，是国际认证！没有这些，人家凭啥看得上咱们这‘北边来的’？”

“咱们现在就像是在爬坡，爬到一半，没劲儿了。何老板这根绳子，能拉咱们一把，让咱们爬上这个坡，看到更远的风景。是，抓着绳子，手会疼，可能还会被绳子磨破皮，但总比在半山腰上不去，甚至滑下来强吧？”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陈凡能想象到，大刘和周师傅此刻脸上复杂的表情。

“技术，还是咱们的核心。”陈凡继续加码，语气斩钉截铁，“我跟何老板谈了，技术研发和日常生产，还是咱们说了算！他派来的人，主要是管财务和市场渠道，帮咱们把产品卖到更贵、要求更高的地方去！这难道不是好事吗？难道咱们就甘心一辈子只窝在本地，卖这些利润越来越薄的货？”

他放緩了语气，带着恳切：“大刘，周师傅，‘启明’是咱们大家的。这个决定，不是我陈凡一个人能做主的。我把利弊都摆在台面上了，是守着现在的摊子，稳稳当当地过小日子？还是赌一把，拼一个更大的未来？你们……给我个准话。”

漫长的等待。电话那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大刘先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凡哥……你说得对。咱们不能……不能坐井观天。我……我支持你。但是，技术这块，必须咱们自己牢牢抓着！谁也不能动！”

周师傅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老子就知道，跟你小子干，就没个安生时候！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要闯，我这把老骨头就再跟着你们折腾一回！但是丑话说前头，要是那姓何的派来的人，敢

对咱们的产品质量指手画脚，瞎改参数，老子第一个不答应！管他什么老板不老板！”

听到两位老伙计虽然不情愿，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陈凡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他使劲眨了眨眼，对着话筒，声音有些发哽：“好！好！有你们这话，我心里就有底了！技术和质量，永远是咱们的命根子，谁也动不了！你们放心，具体的合作条款，我一定尽全力去争，给咱们‘启明’，给咱们大家，争一个最好的条件！”

挂了电话，陈凡靠在椅子上，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都被掏空了，但心里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有了北边老伙计们的支持，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去面对接下来与何兆基的谈判。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台破录音机，里面记录着刚才那场决定‘启明’未来命运的对话。他按下停止键，小心翼翼地把磁带取了出来，贴上标签，收好。

这不仅仅是记录，更是一份责任。他肩负着的，是整个‘启明’团队的期望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