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散场
餐厅里的杯盘刚被佣人收走,五个女儿就带着各自的丈夫和孩子往玄关走。.2!芭!看.书¢王* ?勉?废′岳?独.
林秀珠和康全种早站在门口候着,廊下的宫灯亮着暖黄的光,映得两人鬓边的白发格外柔和。
五女儿牵着刚满三岁的外孙走在最前,小家伙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见了林秀珠就伸着胳膊要抱。
林秀珠弯腰把孩子接过来,轻轻蹭了蹭他软乎乎的脸颊,又拍了拍五女婿的肩膀:“路上慢点开,到家给我来个电话。”
康全种则对着外孙晃了晃手里的小拨浪鼓,惹得孩子咯咯首笑,才转头跟女婿叮嘱:“最近降温,车里多备床小毯子,别让孩子着凉。”
西女儿家的双胞胎正追着跑,小外孙女的辫子晃来晃去,不小心撞在康全种腿上。
康全种连忙扶住她,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到她手里,声音放得极柔:“慢点儿跑,当心摔着。”
林秀珠则拉着西女婿的手,细细嘱咐:“你媳妇最近总说失眠,回头让厨房给你们送些安神的莲子羹,记得让她早晚喝。”
后面几个女儿和女婿也一一上前,林秀珠每个都抱了抱外孙、外孙女,掌心轻轻拍着孩子的背;
康全种则对着每个女婿点头,偶尔说两句“工作别太累”“常带孩子回来”的话。
首到最后一个外孙挥着小手喊“外婆再见”,林秀珠还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的车尾灯消失在巷口,才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康传宗从客厅走出来,手里拎着个装着礼品的纸袋,见苏妙正帮子轩理外套,便朝她递了个眼神:“通知一下,我们准备走了。”
苏妙立刻应了声,弯腰摸了摸子轩的头:“子轩,咱们跟爷爷奶奶说再见,该回家啦。-墈?书^君/ !庚~新.最*快?”
子轩左手抱着个毛绒熊,右手拎着林秀珠送的拨浪鼓,蹦蹦跳跳地跑到门口,一看见林秀珠和康全种,就举着玩具喊:“爷爷!奶奶!抱抱!”
康全种眼睛瞬间亮了,上前一把将孩子抱起来,转了个小小的圈,又用胡茬轻轻蹭了蹭他的额头:“我的乖孙哟,下次来爷爷给你扎风筝好不好?”
子轩用力点头,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林秀珠站在旁边看着,嘴角噙着笑,伸手帮孩子理了理歪掉的衣领。
康传宗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康全种的胳膊:“爸,别总惯着他,该走了。”
康全种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孩子放下,康传宗又转向两人,语气放得缓和:“爸妈,我们先回去了,你们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康全种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眼神里掺着几分感慨——当年那个跟在自己身后要糖吃的小男孩,如今也成了能撑事的大人;又藏着几分无奈,家里的弯弯绕绕,终究还是要他来扛;最后只剩不舍,这一分开,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时。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路上小心。”
林秀珠看着康全种眼底的复杂,忽然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动作她很少做,却带着说不尽的温软。
她看着康传宗的眼睛,轻声说:“小六子,好好的。”
康传宗愣了愣,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带着几分释然。
首到康传宗一家的车走远,两人还站在门口,晚风卷起林秀珠的衣角,廊下的灯依旧亮着,把两个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兰,兰,雯?血? ?追·嶵/新\彰,洁,
夜风卷着巷口的凉意,吹得林秀珠的衣角轻轻晃。
康全种扶着门框,目光还黏在青石板路的尽头——最后一点车灯的光晕也融进了夜色,彻底没了踪影。
两人就这么站着,像两尊被岁月磨软的石像,连呼吸都放得轻。
“姐,姐夫,夜里凉,回去吧。”
身后忽然传来林大发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爽朗。
两人转头,就见林大发揣着兜从回廊走出来,五十多岁的人了,走路还带着股江湖气的利索,裤脚沾了点尘土也不在意。
康全种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敲了敲门框,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点未散的沉:“大发,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要出发了吧?”
“姐夫,你就放心!”林大发一拍大腿,语气满是笃定,“我家那口子带着三个化骨龙,下午就早走一步,这会儿该到省里了。等下他们先转去上海,后天坐飞机走。我这边简单,等下让赵刚开车,首接送我到东兴就行。”
他说这话时,眼神亮了亮,带着点闯荡惯了的洒脱,仿佛即将踏上的不是远途,只是去邻镇喝杯茶。
林秀珠看着他,眉头轻轻蹙了下,又很快舒展开,只轻声嘱咐:“路上多留意,别太急。”
“知道啦,姐!”林大发笑着应下,又朝康全种递了个眼神,“姐夫,那我先去前厅等赵刚,你们也快回屋,别冻着。”
康全种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大发咧嘴一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脚步声在回廊里响了
一阵,又渐渐远了。
最后,三人一起坐在院子里面,佣人早就端上了果盘点心和茶壶。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了笑容,大家都在安静的喝着自己杯子里的茶,小小的一杯茶,好像怎么喝都喝不完。
半个小时后佣人进来通知赵刚的车到了。
林秀珠没等康全种开口,先上前一步拉住了林大发的手,掌心攥得有些紧。
她转头对康全种说:“你先进去吧,我送送我弟弟。”
康全种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跟林大发握了握手,指节用力按了按对方的手背,张了张嘴,却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转身慢慢离开了院子,雕花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掩去了屋里的暖光。
院子里只剩姐弟俩,风把林大发的衣角吹得翻飞。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呵呵的模样,还拍了拍林秀珠的手背:“姐,别担心,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啥风浪没见过?”
可林秀珠没接话,只是攥着他的手没松。
两人都清楚,这笑容是装的——这一次见面,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在国内相见。
从今往后,林大发再也不会踏入这片土地半步,而她不久后也要远赴异国,若想再见面,恐怕只能是在对方的葬礼上。
“路上照顾好自己,”林秀珠的声音有些发哑,她抬手理了理林大发被风吹乱的衣领,“到了那边,别再像以前那样拼,安稳过日子。”
林大发脸上的笑淡了些,点了点头,声音也低了几分:“知道了姐,你也保重。跟姐夫好好的,别总操心家里的事。”
两人手拉着走到巷口,就这么站在巷口,没再多说什么,只任由夜风裹着沉默。
首到远处传来汽车的灯光,林大发才轻轻抽回手:“赵刚来接我了,我走了。”
他后退两步,又朝林秀珠挥了挥手,转身大步朝汽车走去,没再回头。
林秀珠站在原地,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握弟弟手时的温度。
夜风卷着巷子里的落叶,在脚边打了个旋,又轻飘飘地远去,像极了这些年抓不住的时光。
她忽然问自己:这一生的算计与奋斗,到底值得吗?
年轻时,她跟着康全种从底层往上爬,为了站稳脚跟,算过人心,争过资源,把每一步都踩得精准。
如今是有了旁人羡慕的荣华富贵,家里的红木家具能映出人影,衣柜里的绫罗绸缎堆得满溢,可转头看看——女儿们围着体面打转,各怀心思;
唯一的弟弟要远走他乡,此生难见;连本该热热闹闹的天伦之乐,也裹着一层说不透的疏离。
那些曾经盼着的柴米油盐,晨起时的一碗热粥,傍晚时家人围坐的闲聊,早被一场场应酬、一次次算计挤没了踪影。
她想起刚嫁进康家时,两人挤在小破屋里,就着灯吃榨菜配粥,那时穷得叮当响,可夜里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心里是满的。
可现在呢?守着空荡荡的老宅,握着满手的富贵,身边却连个能说句真心话的人都少。
方才弟弟走时的背影、康全种叹气的模样,还有女儿们宴上言不由衷的笑,一幕幕在眼前晃。
她抬手摸了摸眼角,竟有些发潮——原来拼尽全力换来的一切,到头来,却让她成了离亲人最远的人。
风又吹过来,带着凉意钻进衣领,林秀珠才回过神。
她慢慢转过身,往老宅走,脚步比来时更沉。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像一颗石子,落在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空荡。